再说他们要么是父母养活不了送来的,要么是在外流浪,被班主捡回来的,在这里至少有个安身的地方,能活命,受伤对于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
小红英本以为自己吃得苦算是极致了,但她还小,把世道和人心想得太简单了,她和同伴们即将遭遇到更惨痛的现实。
红英来到班子的第二年冬天,牛班主从朝阳门外捡回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看上去只有六、七岁,来了之后就像红英当初一样,被逼着练起了功。
没想到,这个小男孩有病,一让他跑跑跳跳就咳个不停,有时候咳得满脸通红,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班主一看见,先使劲踹他一脚,然后瞪着铜铃一样的大眼恶狠狠地说:「给老子装病?有本事你咳死在这儿!」
没过几天,小男孩越来越虚弱,烧得浑身通红,昏倒在了场子里。当天晚上,班主说要带他去找个大夫看看,叫上一个帮手背着男孩出了门。
红英再也没看见过那个小男孩。
其他人也没再提起这事,就像那个小男孩压根儿没来过一样。
旧社会的杂技难登大雅之堂,都是撂地卖艺,围布作场,垒桌为台。场地中央立一跟长木旗杆,就地露天演出。
传统的杂技节目包括:抖空竹、爬杆、打弹弓、舞大刀、吞宝剑、拉硬弓、耍中幡、钻刀圈、上刀山、耍石锁,还有各种硬气功、柔术、顶技、蹬技等等。多数都是搏人眼球,危险性也大,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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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艺人表演柔术
为了招徕观众,牛班主不顾孩子们的死活,常让他们表演一些惊险刺激、恐怖骇人的节目。
「空中鞦韆」就是其中一种。
先是在地上竖起一根高大的木杆子,顶端装一个滑轮,一条大绳从滑轮穿过,绳子的两头垂于地面。
表演前把一个小女孩的长头发向上梳起,在头顶扎成辫子,系在大绳的一端。
一个人拉动大绳的另一端,将小女孩吊起在空中,另一个人推动小女孩,使她在空中来回摆动,做出各种惊险动作。
红英就是耍「空中鞦韆」的不二人选,因为她身姿娇小,身骨子柔软,没过多久就练就好了基本功。
杂技班里,没人愿意表演这个节目,因为大家都把它称为「吊小辫儿」,弄不好,就会把命搭上。
试想一下,把全身所有重量都放在了头皮上,是何等惨痛?每每表演,红英都会疼得眼泪直流,但是不能龇牙咧嘴,得保持微笑,不然哭丧着脸不吉利不喜庆,观众不买账,下场后就会遭到班主毒打。
红英被吊得越高,摆动的幅度越大,底下看热闹的人越是兴奋,叫好声越多,「再高点!再高点!」
人们看着颤颤巍巍的杆子,在空中不断翻来覆去直至疼到挣扎的女孩,被刺激到了心神,愈发地癫狂起来,纷纷朝场子中间扔大子儿。
他们在期待着,盼望着,随着女孩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那个杆子会承受不住,嘎嘣一下断裂开来!
继续扔钱!继续摆动!
人们心底野蛮残忍的欲望就这样迸发出来,而班主也赚得盆满钵满,可怜那小红英,几次差点摔死。
直到她又长大了点,这个项目才换成了更小的女孩去表演。
4、
红英一天天长大,脸蛋也圆润了。凭借着出众的容貌,红英总能收到更多的赏钱,成了杂技班子里新「台柱子」,她和师兄宝忠合作的「蹬技」在天桥一带闯出了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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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艺人表演蹬技
说起牛家班的蹬技,也跟其他杂技班子不同,怎么惊险怎么来。听说牛班主年轻时也练过蹬技,一次训练中,在他脚上正在表演「金鸡独立」的师弟一个没站稳,摔下来把脑袋磕坏了,变得疯疯傻傻。
身型健壮浑身腱子肉的宝忠躺在桌子上,双腿竖起,脚心朝天。红英要么站在宝忠的脚上做各种柔术动作;要么在宝忠的脚上放一个类似于长梯子的架子,她在架子上表演下叉、金鸡独立,甚至是单手倒立。
与别的杂技班子不同的是,宝忠脚上顶着的架子,又细又长。红英站在上面,颤颤巍巍表演各种动作的时候,围观的人无不心里被揪紧,但又被刺激的不舍得离去。
两个人合作默契,从没有失手过,但是这一天,出大事儿了。
那天晌午,红英和宝忠照例在街面上表演蹬技。就在红英踩在宝忠的脚上慢起倒立,刚刚竖直身体时;宝忠只觉得一阵狂风刮过,顿时迷了眼,刺痒难捱时慌了心神,胸中屏着的一口气松了,紧接着腿一抖。
在上面的红英丝毫没有准备,立即被晃了下来。「嘭」的一声,后腰磕在了桌角上,还没来得及惨叫,便疼得昏死了过去……
5、
红英睁开眼,天已经黑了,因为成了小有名气的「角儿」,她有了一个敝塞的单间,有了一张破旧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