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失踪,只是变得让我看不见了。」
莫非觉得这女孩有些古古怪怪的,但这古怪很有趣。他很够义气,尤其是对她这个小孩子。他决定帮她找那个看不见的爸爸。虽然三年来,在找爸爸这件事上莫非殊无贡献,他们却因此而成为朋友。
5
门忽然被敲响,急促的三下。门外的人显得有些紧张:「是我,莫非。」
米高乐飞奔下床给他开了门。他一路开车过来,不断在电话里问她还好不好,现在竟还紧张着,一下子抓住米高乐的胳膊将她拉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我觉得屋里进了人,」米高乐说,「我不确定,可也不敢去看个究竟。」
「走吧,今晚先住到我那里。」莫非脸色沉沉的,「你这儿看着就不安全。」
6
莫非住高级的白领公寓,楼道整洁,电梯里随时飘散着名牌香水的味道,上上下下的人裹着漂亮得体的外壳,每天早上被那座年轻的公寓吞进吞出时都有种趾高气扬的优越感。
他住在19楼的次顶层,早上可以倚着窗户看日出。楼下大厅有保安,监控室里有盯着走廊和电梯画面的执勤,屋里还有能换18种提示音乐的可视对讲门禁。
可米高乐并不觉得那样的屋子会更安全。
因为住在那里的人明显富有,而盗贼愿意为这些富有的人花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米高乐看到过一段新闻,报道的入室盗窃案就发生在那幢公寓,女主人起夜撞见那贼正在翻箱倒柜,那贼便将女人从窗户丢了下去。也是19楼。
有人说,那么高的楼掉下来,其实她不是摔死的,而是在降落的过程中被吓死的。不论她是怎么死的,这件事都说明了那幢公寓的安全系统仍旧不够周密。
这世界如此可怕,一旦被盯上,危机就像无孔不入的空气,就算把自己锁进保险柜里也并不保险。
7
而米高乐的家就是她的保险柜,她从初二那年开始就一个人住在这套两居室里,她舍弃了卧室,把床搬到客厅里,床尾正对着门的方向,床头是窗户。她的打算是,一旦有异样她可以第一时间夺门而逃,或是拼一拼运气,从窗口爬下去。
「去你那里,我更害怕。」米高乐觉得死过人的楼和坟墓没什么区别,自然她住的这栋老楼也死过人,可住久了的坟墓显然比陌生的新坟更让人踏实。
「要不报警吧。」米高乐拿出电话却被莫非伸手拦住,他说:「我先陪你在你家里看看,也许是你多心了。」米高乐同意了莫非的这个提议。
除了客厅,这套房子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一间小厨房和就在进门左手边的卫生间。所有房间都亮着灯,米高乐觉得夜晚的这些房间,都好像一个个暗格,藏着不可知,她必须照亮它们,仿佛只要有光,所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便无所遁形,知难而退。
一扇扇门被猛地推开,莫非手里拿着米高乐给他的菜刀,仔细巡逻着每一个角落,卧室的床底下、衣柜、无风而动的窗帘背后,厨房的破旧橱柜,甚至卫生间的浴帘后面。
「什么都没有,是你神经太紧张了吧?」检视完毕后的莫非,对着等在床边微微发抖的米高乐舒了一口气,「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没事了。」他拍拍米高乐,「我在这儿守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米高乐点点头,莫非是她的又一重安全门,肉身的,却结实可靠。
8
可努力闭着眼的米高乐其实并没有睡着,神经因为被拉紧倒变得清醒活跃起来。
她想起初二那年,也是这样平常的一个夏夜。爸爸上夜班要早上才回来,妈妈给她热好牛奶端到她的小卧室里,让她少上会儿网早点睡觉,然后客厅和大卧室的灯相继灭了,她回头看到妈妈穿着睡裙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却没想到那是她见她的最后一眼。
半夜时她听到响动,以为是爸爸提前回来了。单位里晚上没什么重要事件的话,领导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早退已经是他们内部不需言明的「潜规则」。她想出去打个招呼,又怕被爸爸骂,玩游戏玩到这么晚确实有些过分。她赶紧关了机上床。
那响声很细微,是爸爸怕吵醒她们吧,她唇角弯起幸福的笑来,很快便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有人在她的小卧室外试探着开了几下门,停顿了会儿又放弃了。早上醒来时,她却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另一场睡眠,做着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客厅里一片狼藉,贵重物品不翼而飞,大卧室的门开着,妈妈仰面躺在床上,还盖着薄薄一层夏被,脖子上敞着一道口子,血似乎从那里喷溅而出过,将她的脸和被子都染成暗色的红。
她不可自抑地惊叫,然后晕了过去。
醒来后是在医院里,爸爸坐在床边眼神茫然地盯着窗外,告诉她:「你妈走了……」
9
妈妈的葬礼之后不到一个月,爸爸悄悄离开了家再也不曾回来。他不要她了,他不能面对这带着可怕记忆的屋子,就这样狠心地将她丢在坟墓里。
三年过去,凶手依旧没有眉目。
很长时间米高乐都不敢踏进那间卧室,有时候她想,如果那天夜里她没有心虚地躲在屋子里,而是开门跟「爸爸」打个招呼,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爸爸也不会离家出走,而她,也不用将每一个黑夜都过得如此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