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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浓重得化不开的黑色。
疼痛从四肢百骸中迸发出来,钝痛,尖锐的痛,刀砍斧锯的痛。
我感觉到锯齿一样的带着铁锈味道的物体从我的肩膀划过——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这痛苦这么真实,我想张开嘴巴喊,可是嘴巴里却被塞上了巨大的金属块,金属块有棱有角,划破了我的口腔黏膜,有咸咸的血含糊着混在一起。
拇指粗的长钉被锤子敲击着顶端,一下,一下,一下,狠狠砸下,重重楔进身体里。
心脏仿佛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前后呼呼地灌着风。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不止,胸腔中的心跳声也没有停止。说实话,作为一个行尸走肉这么久了,突然间有了心跳,不仅不让我感觉到兴奋,这咚咚咚的心跳声反而还放大了我对周围未知的恐惧。
经此一役,我无比庆幸自己在作为王建国的时候是吃驴打滚突然噎死的,这种濒死的感觉,让我整个人不上不下,难受异常。疼痛让我无法直起身,艰难地呼吸着周遭酸腐稀薄的空气。
等等,这是什么?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晃晃头让自己尽量保持着清醒,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啪嗒”清脆的打火机声响,火苗窜起,来人深吸了一口气,烟雾在这腥臭的密闭空间里弥漫开来。
“想清楚了吗?”男人的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点火苗,让我突然间有了希望。于是我用力地向男人的方向把头伸过去。
“唔!!!”我靠这他妈的变态吧!我感觉脸上一疼,是男人将烟头烙在了上面。烧灼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喊出声,可是嘴巴被塞着,只能哼哼。
“问你话呢,”男人抬起手捏着我的脸,拇指按压在烟头灼烧过的地方用力揉搓着,“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想清楚什么?我这是被绑架了吗?藤学一你在哪儿?该不会是法术传输错乱,把我换到什么□□死刑犯身上了吧?
我的眼睛看不见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但我知道疼痛都是真实的,如果再被这个变态这么折磨下去肯定死翘翘了,别说现在藤学一赶不过来,就算到时候他赶过来找到我了,我也肯定都凉透了,说不定都臭了,我得想办法自救!
于是我胡乱地哼哼着,上下点头。
变态既然让我想清楚,肯定是让我跟他合作,甭管怎么说,先答应下来,活命要紧。“□□,对,是我,已经钉进去了,可以摘吗?好。”男人简短地聊了几句电话,然后走上前来,就在我以为他又要进行什么变态行动的时候,眼前居然有了一丝丝光。
原来不是我瞎了,而是眼前被蒙上了一条用朱砂描着奇怪图案的黄布,黄布一撤下去,不仅我眼睛可以睁开,连耳朵都听得更清楚了。
昏暗逼仄的房间,只有男人身后的头顶上有小小的一扇窗,整个房间宛如地下室,男人逆光站着,整个人宛如黑白默片中的剪影。
我眯着眼睛想看他看得更清楚些,男人却不给我细看的机会,他走到一旁——我这会儿才注意到,这小地下室的角落里居然熊熊燃烧着一个蜂窝煤炉子。
炉子上烧着一个大铁壶,壶中水已经开了,沸腾的水汽顶着壶盖吹出轻快的口哨声。男人提起水壶往炉子里看了看,然后熟练地用火筷子夹起已经烧成灰白色的蜂窝煤扔到一旁,再换上新的煤块。
刚刚换完煤的火筷子顶端透着红色,男人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握着火筷子朝我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橙红色的火星随着他的动作飞舞,他的手腕不经意间一歪,冒着热气的开水便如同透明的毒蛇一般飞扑吞噬了我的脚面,“唔啊!!!”我瞪大了眼睛疯狂挣扎,嘶吼声盘旋在滴血的口腔,鲜血还没来得及落下,脚面上便早已鼓起了成片成片的水泡。
男人好像有些心疼,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蹲下身凝望着我的双脚,小心翼翼地说,“哎呀,你看看,我总是这么不小心。”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相信他确实是不小心,但下一秒,他手中仍旧烧得发红的火筷子便如一道红蛇“啪!”地一声,准确又狠辣地抽在了我的脚上。水泡溃烂,而我的脚骨头也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内心发疯地嘶吼着,“你他妈不如杀了我!!!”牙齿磕在口中的钝物上,发出难听的锯齿声。
男人笑眯眯地站起身,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扔掉手中的火筷子,将手轻柔地抚摸过我的脸,我瞪大了眼睛,双目充血地死盯着他的面庞。四目相对的霎那间,他语气里带着心疼,温柔得呼唤到,“小雪球。”
小雪球,小雪球,小雪球,小……雪……球……
我惊恐地左右晃头,企图让视野更开阔一些,房屋角落微弱的炉火和窗口洒下的微光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四肢——它们被长钉狠狠地钉在木桩上。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一把黑色的铜钱剑,剑端的红穗子和捆绑铜钱的红绳被浸透了凝固的血已经变成了深得化不开的黑色,散发着浓重的铜臭味。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比我们最初相见的时候老了一些,难怪我不太认得出他来了。
他的额头开始有了皱纹,鬓角也发了灰,背似乎更驼了一些,看上去四十来岁——这是中年的阿德。
阿德的手抚摸过铜钱剑柄,轻轻旋转,我的五脏六腑便如同漩涡一般疼痛。他离得我很近,嘴巴里还有烟的余味,随着话语喷出来,闻得我几欲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