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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凌晨四点的时候,可以听到走廊里传过来的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应该是被淘汰的人们在陆陆续续离开这里。阿德看向窗外,月光明晃晃的,不知道村里怎么样了。四周一片漆黑,宛如未知的明天。
决赛与平时不同,每个人都是单独的房间,阿德看着空旷的陌生的房间,和中央小小的桌椅板凳,莫名有一种在蹲监狱的感觉。他定了定心神,连续几天的高强度比赛已经让他有些神经衰弱了。他发呆地看着画纸,人像、景色、庆典、各种类型他都已经尝试过了,还有什么没画过吗?他痛苦地皱起眉头,抬起手有意无意地开始勾勒轮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交的画卷,是怎么离开的那个监狱一样的小房间,他的头脑中很乱。有人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依旧是迷茫地抬起头看过去,戴眼镜的男生笑嘻嘻地说,“昨天收到决赛通知的时候我就希望那个人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阿德沉默地低下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阳光在走廊的尽头照耀,男生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光芒深处,阿德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脑海里满是男生离开前的回音,“我叫唐正风,以后你要是有空别忘了去S市找我玩儿。”
唐正风,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有空,玩儿,还有那个在村里广播中才能听到的S市,这些对于山沟沟里的阿德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以后,呵,他还会有以后么?
这或许就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市面了吧,白日梦的人生就要止步于此了,乖乖回去拿起锄头过自己普通人的日子吧。
他这么想着,可是滚烫的眼泪却又不甘地流了出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混混沌沌地走回招待所的,他几乎是一步一叹气,一步一落泪,没有人能理解,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就是他的极限,他没有受到过专业的绘画教育,更没有见到过超出认知以外的瑰丽色彩,他知道,这一次他发挥的很不好,他也知道,他再也不会有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仿佛是横下心来一般,他居然张开双臂扑在了床上,虽然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那么多的夜晚,但这是他第一次试着接触到这个结白柔软的大床。他趴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先是沉默,再是抽噎,最后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月亮升起来了,我甩着尾巴走到他的手边,我说,“阿德,不要哭了。”我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说一句,“小雪球,别再乱叫了。”可是他这一次却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惊恐地看着我,“谁在说话?!你?!小雪球?!”
苍天吶,不是吧,这哥们儿是哭了一场哭坏了脑子触发了特异功能?!居然能听得懂猫语了?!
我试探着又说了句话,但是这一次我感觉到这嗓音是从我的嘴巴里发出来的,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但,毕竟我是见过世面的,我沉稳地说,“阿德,你不要难过。”
好样的,他确实不难过了,他直接要吓得口吐白沫了。我无奈地看着床上吓得脸发白嘴唇发青的男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先安抚他还是先躲开他。
我想好好的安抚一下他又惊又怕又难过的情绪,我又想着如果我再这么说话下去,他估计会吓死,还是躲远些吧。
阿德深呼吸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看向我,“小雪球,你是神仙还是妖怪?”
我没有回答,转身脸对着墙壁开始面壁思考,他走近一些将我揽入怀中,宽大的掌心抚摸过我的皮毛,他说,“你一定是神仙。”
我尴尬地翻翻白眼,真不好意思啊,我王建国连个正儿八经的人都不算,我就是个活死人。我正在暗暗腹诽的时候,阿德居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我郑重地放到床上,然后双膝跪地,“小雪球!我相信你是神仙!请你帮帮我吧!”说完也不等我反应就开始梆梆磕头。
哈?这是什么情况?
我一头雾水地看向他,他一脸无畏地看回我,四目相对之下,他眼神坚定,可颤抖的下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他说,“神仙,求你让我一举成功,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日子?
在村里的日子不好吗?
一举成功?成什么功?
我闭上眼睛不去理会他,他却又开始梆梆磕头,越磕头越起劲,不一会儿额头上便起来了一个肿得发亮的大包。
如果有人在上帝视角观看的话一定会觉得此时的画面无比诡异。薄雾蒙蒙的夜晚,人烟稀少的招待所,一只会说人话的猫,和一个跪地不起声泪俱下的男子。
阿德艰难地诉说着这么多年的辛苦,他的幼年时代,他的少年时代,被抛弃,被孤立,从沉默寡言,到讨好他人。和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随和善良的人,没想到他的随和和善良仿佛是掺了毒汁的土地喂养长大的荆棘,黑色的藤蔓抽条生刺,编织成看不见的牢笼,狠狠地狠狠地扒在他的身上心里,攫取他的养分,与他同生共死。
阿德说着说着,开始诅咒这个世界,诅咒这个人生,他把他积攒在心里最深最丑的怨毒如呕吐一般从嘴巴里飞溅出来,他说,“如果,如果我有得选择,我一定不会是这样!”他说,“小雪球,你知道吗?我每天,每天都在没钱中挣扎!我幻想着过有钱的日子,我幻想着如果我能有选择……哈哈哈,如果我能有选择的话……我也想要有父母,有家庭的助力,而不是一个人磕磕绊绊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