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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错,就是你。”王微心领神会,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笑容,然后施施然飘走了。
年级第一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强买强卖。
嘴里的糖在唇齿间“嘎嘣”一声碎裂,林度叹了口气,为了以后少被强买强卖一点,还是先好好学习吧,虽然说她具体也说不明白好好学习跟少被强买强卖到底有什么关系。
今天陆暮西晚自习请了假,林度拽着凳子让座位时顺嘴问他去干什么,但看到他表情的那一刻,瞬间就后悔了。
不知道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片刻沉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愈显愈淡,全部情绪都聚集在漆黑的瞳孔里,沉重而难以言说,如有实质般压得林度心口一滞。
能让他们之间气氛突然陷入沉默的,除了彼此之间那些难以划清界限的情愫,大概也就只有即将的离别了吧。
“出国的事,我——”陆暮西欲言又止。
“哦——”林度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那你快去吧。”
等陆暮西彻底消失,她嘴角才慢慢垮下来。
林度很少这么没诚心地笑,今天第一次体会到“强颜欢笑”四个字的精髓,原来是这种感觉,自己好像个假惺惺的木偶,脸都是木头做的。
下晚自习回度南巷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小卖铺走,到了门口,看见来物色铺面的人才停住脚步。
都是陌生的面孔,巴掌大的地方还要挑挑拣拣地打量半天,也许是为了往下谈价钱,那个中年男人指了指门口说道:“你看看这个环境,墙掉皮门口牌子破就算了,门口灯泡都是黑的……”
男人显然是没什么经验,把小卖铺说的一无是处,但句句没说到点子上。
林度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眼睛里的酸意逼回去。
贬低无辜灯泡这种“外设”,压根儿不会对店面价格产生半毛钱的影响,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二真正在乎这个黑黢黢灯泡死活的人,只有一个躺在医院的老太太,和年年勤勤恳恳踩上凳子将灯泡换新的她。
林度以为自己可以很平和地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离别——她没理由对任何一个人爆发,让情绪自己在沉默中死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看到这个男人唾沫横飞地在这个她长大的地方指指点点,想到未来再也没法拎着书包踏进这个破破烂烂小卖铺,她心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席卷起一股愤怒。
孟徽
愤怒跟素质这两个东西大概不能共存,一旦一个愤怒的人还保有素质,那么结局就只有憋出内伤。
林度空有愤怒,却没有对象针对,最终只化作一腔空茫茫的憋屈。
距离她上次抽烟已经过去了好久,这意味着离她上一次无法合理抒发自己情绪的时刻也过去了很久。
人生就是这样,总猝不及防地以一个周期为单位在你已然平淡如水的人生激起千层浪,这个周期的分割线大概就叫猝不及防,得温水煮青蛙等到你沉溺平淡的时候再猝不及防地两级翻转。
这可能是老天的恶趣味。
林度从卧室抽屉翻出包烟,刚拿起火机的时候,突然一个电话进来,低头一看,是老李家那根独苗。
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当面说,林度没搭理,坐在床沿没什么耐心地说:“什么事儿用嘴说不清楚?爱说说,不说滚。”
独苗在那边顺了好几口气,还是要让她下去,一副不当面说不罢休的样子。
错题还没整理,林度不想跟他耗,把人约到了小卖铺后边,也就是小甜豆的家旁边。
“什么事儿?”她眼睛也没抬,捡了根草逗着愈发肥硕的小猫。
“你奶奶生病了,可能没几天了,你去看看她吧,咱们顺便把户口迁回来,毕竟是李家的人……磕个头,以前那些事情就都过去了。”
“你是年纪大了,不是脑子坏了。”林度扔掉手里的草,打心底觉得这一家人脑子都他妈被狗屎糊住了,懒得掩饰眼底明晃晃的不耐和嘲讽,顺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根“半路崩殂”的烟,烦躁地点上,“我是个小女孩,不是个傻子。我发现你们家凭着点儿血缘关系,总一而再再而三把我当傻子耍。”
呼出的烟雾混在风里,模糊了她的五官,“就那点狗屁不通的血缘,除了能让你们这一家“儿子宝”天天盼着生个儿子,还能干嘛?我就这么告诉你,别说是那老太太,就是我身上淌着一半血的你亲兄弟当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没有养育之恩,生身之恩就是狗屁,那甚至称不上恩,就是铺天盖地的一个大霉头,简直是飞来横祸。
“还迁户口。”林度“呵”了一声,目光一扫而过,懒得多看一眼,“我忙着考A大呢,谢天谢地我妈基因够强大,否则沾上你们这家人李信,说不定考高中都费劲。以后再看到你我真报警了,再也不见。”,她转头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烦躁地补一句,“找我参加葬礼也报警。”
小区的基础建设是真不怎么样,绕了一大圈,林度发现垃圾桶竟然都莫名失踪了,她干脆又回了小卖铺后面,慢悠悠倚着栏杆,等那支烟烧完。
这后面很隐蔽,一般没什么人来,近些天接二连三的变故,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心头,上面还裹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林度头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要不就这样吧,不高兴就不高兴,理不清就理不清,糊糊涂涂过也是过,她破罐子破摔地想。
小甜豆可能也发现了这个经常只拿根草来逗她的女孩今天心情不太好,虽然说她拿草来实在不地道,但那个拿火腿的男孩好像每次跟她来都会买更好吃的那种肠,出于对自己未来饭票的担忧,她小心翼翼伸过脑袋,在她的裤脚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