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已经是第三场烟花了。火星绚烂,浩浩汤汤,却转瞬即逝,湮灭无踪。在震天的欢呼声之中,纯懿回头,看向嘉荣。
嘉荣仍站在黑暗中,双肩纤弱,身姿婷婷,对着她微笑。
纯懿眼中含着热泪,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哽咽之声,用尽全力也对着她露了个笑容出来。
延陵宗隐敏锐察觉了纯懿的情绪波动。他垂头,沉声问:“怎么了?”
纯懿也不遮掩。她用袖子轻拭眼角,泪眼朦胧抬起眸子:“新年要到了。”
“对,新年要到了。”延陵宗隐点头,拇指在她眼上摩挲,擦去所有湿润,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柔:“阿陌,我们的以后,年年仍岁岁,故故复新新。”
第106章
岁末宴席之后,还有五天就要过年了。延陵宗隐紧催慢赶,终于赶在年前将财礼全部重铸完成,一箱箱抬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黑塔有些惊讶,听着屋外人来人往的动静,实在忍不住开了口:“郎主,徐娘子就在隔壁,这怎么还抬进您院子里了呢?”
延陵宗隐背对着他,握惯了刀的手此刻正握着一支笔,在墙上写字。听到黑塔的问题,他也没有回头,只是轻嗤一声,继续笔走龙蛇。
真是个傻子,送财礼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过去?不得等吉日到了再说?
黑塔没等到延陵宗隐的回答,只当延陵宗隐在全心写字,便偷偷抻着脖子,去看延陵宗隐在写什么。
那一块墙皮还是黑塔找人铲回来的,他已经知道徐娘子在上面写的是“无耻”两个字,可延陵宗隐新写的这些他就看不懂了,只觉得笔锋凌厉,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意,便猜想他一定是在做什么军事计划,或者干脆一点,要砍了陆双昂什么的。
延陵宗隐写完了,一回身,就对上了黑塔傻愣愣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延陵宗隐一声轻笑,缓缓走到桌前放下笔,竟然心情很好的跟他说闲话:“认得吗?”
黑塔又看那几行字一眼,老老实实摇头:“不认得。”
延陵宗隐就伸长胳膊搭在黑塔肩上,用了些力气拍他的肩膀,将魁梧的汉子拍得几个摇晃:“那就好好去讨好她,让她告诉你。”
话中的“她”指得是谁,黑塔自然心知肚明。
黑塔现在对纯懿是又怨又怕,若是细细比较,还是怕更多一些。听延陵宗隐这样说,他后退一步,急忙摇头:“不了不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开玩笑,那徐娘子心思那么多,万一被她套路了,或者是一个不察惹了她生气,自家郎主肯定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延陵宗隐看黑塔这副对纯懿避若蛇蝎的样子,不由想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个亲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郑重:“郎主,宫中急报。”
延陵宗隐的神色便也严肃起来。他擦了擦手,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虞娄大王的死讯来得很突然,他甚至都没能撑到这个新年。听宫中暗卫来报,说虞娄大王可能是昨天晚上在宫墙上吹了风,回去以后就头疼不止,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才喝了药睡下。
因着宫里已经封印,也不必上朝,大家便也没去打扰王上。可一直等到中午时候还不见他起身,大家这才察觉有些不对,急忙去喊时,虞娄大王人都已经硬了。
如此惊变,让整个上京城俱都哗然,可最让众人哗然的事还在后面:那些消息不太灵通的低级官吏甚至还没得到王上已经殡天的消息,十二王妃已经手持王上遗诏,与朝中一些大臣一起,拥护今年还不到三岁的小王子继位了。
上面还有那么多已经成年的兄长,甚至还有延陵宗隐这般功绩赫赫的“狼主”,不管怎么看,小王子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说王上对延陵宗隐不满,不愿让他继位,蒙古边军里可还是有一个七王子延陵宗覃的,虞娄大王又怎么会让一个还不到三岁的稚儿继位?
这里面没问题就有鬼了。
延陵宗隐是第一批得了消息赶进宫的,可等他站在大殿之上,面对的却是已经穿上了王服的小王子,和端坐在王座垂帘之后的嘉荣王太后。
在先王的后宫里,嘉荣的存在感其实向来不高,大家都只知道她很得先王喜爱,到了后来,甚至超过了正经王后,去哪里都带着她。可她身上有着大庆娘子特有的温婉柔顺,从来不插手政事,也总是低眉垂目的温柔模样,对待大臣都很恭敬,所以提到她,大家都只是嗤一句“以色侍人”,也就罢过了手去。
可现在,她身穿威严的王太后礼服,身影透过王座之后垂着的帘子隐约可见,脊背笔挺,神情端庄,开口说话时,也带着一种自然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仪。
“二王子,你来得正好,”她甚至连“宗隐郎主”都不叫了,一句“王子”,就钉死了他的身份,“王上骤然殡天,把这沉重的担子交到我们孤儿寡母手上,我们真是惶恐不安,还请二王子多多帮衬才是啊。”
延陵宗隐看着王座上那个懵懂的小孩,和坐在他身后如同守护神祗般的影子,冷冷勾起了唇角。
呵,真不愧是那女人的姐妹,两人简直是一样的表里不一,手辣心狠。
延陵宗隐当晚没有回府,纯懿去寻他,很轻易便从延陵宗隐留给她的亲卫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那亲卫很是热心,将现在的形势一一讲给她听,最后还认真建议:
“娘子,现在外面局势不明,各家都在四处活动,尤其是十二王妃……有不少人都对她不满,很可能会来找您麻烦。郎主走之前,特意叮嘱我们要保护好您,还请您千万小心,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去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