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喜气洋洋地入得府中,如此这般说了半日,夸彼此郎才女貌如何登对。
而还不待六礼行完,局势峰回路转,那日媒人神色匆匆上门请罪,竟说那李二公子在外招。嫖惹上官司,李家实在愧对映容郡主,此番特请冰人前来合议退婚。
后来闲话流传在外,说小二爷浮浪顽劣只是其一,明摆着像是被做局进了套子,何须大动干戈闹得沸沸扬扬?这是外因牵动内情,李家借风使舵好下台,而追究悔婚根由,实为李二亲娘百般阻挠。
那姨娘哭闹上吊无所不用,跪在祠堂外披麻戴孝,对着祖宗哭诉家主强令她可怜小儿聘娶郡主,无异逼他们娘俩去死。若是从前的映容郡主,那实是李家攀了高枝,当然求之不得。
可眼下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的霍家表小姐,出身颇有龃龉,李二摊上这么个祸害,今后还能有什么前途指望?只怕哪日触了霉头,阖家人头都得落地。
偏巧李二公子声誉有毁在前,官司分明,无论如何也瞒不下,李家只得差人上门退亲,那霍家哪还有坚持的道理?传出去更对姑娘不义。
官宦姻亲本意向好,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明白,两家人当然也不想闹得几多风波。
霍昭听她娓娓说罢,神情平静冲淡,俯首慢腾腾在她肩头落下一吻,语气低沉:“李二本也配不上你。他是庶子,三房姨娘所出,平日里又惯爱流连风月,几考功名不中,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扶不起,李家早已放弃栽培。”
裴映慈羽睫稍掀,一时无言。
她在幼时与李二有过一面之缘,彼时李侍郎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小员,她裴家父兄早已荣封天策将军。那年中秋宫宴匆匆一瞥,她只记着他是个小白胖子,战战兢兢跟在父亲身后,虎头虎脑瞧着就不聪明。
若按彼时的计较,他的确配不上她,更不会有媒人敢把这门亲事说到裴家跟前。
可目下裴映慈早没了当初的风光,自然也不将霍昭这话当夸奖。
她平淡道:“是么?都说冰人向来掂量着保媒,说配须得门当户对。我瞧伯母对这亲事满意得很,几次与我提及李二公子人品可靠,家风廉正。想来在她眼里,我与他极为般配。”
她话里带了丝冷嘲,毫不忌讳在霍昭跟前挤兑他的母亲。
这门亲事是霍夫人擅自作的主,事先并未与她露个声响。她当初听闻消息,心底惊愕意外,可长辈在前,她又依附霍家求生,婚姻大事自然无可奈何,更怪不到霍昭头上。
她知晓这话会惹恼他,可说着说着,心底又莫名起了恼,更想起寄人篱下的委屈。
何况他今日动作莽撞,旷了许久便只管纵情摆。弄她,如此她更难受几分,偏不愿事事顺从,非要在他跟前找不痛快。
霍昭神色一凛,“听言辨意,你倒真心想嫁他?”
他忽而收力,五指扣住她的腕,闷闷胀胀的刺痛甫一流窜,裴映慈微沉息,一双清冷透亮的眸子稍稍睁大,别过脸,盯着地上皱成一团的月白小衣。
“那听哥哥的意思,李家退婚有哥哥一份功劳?”她从来聪明反应快,学着他的腔调反唇相讥,那声“哥哥”喊得刻意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