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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兄长含糊地说着好话,钱容却抬起头,隔着吴家半开的门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晚上他吃得少,也没人问,他最近都吃得少。
自从家里决定叫他不读书回来种地,就不买那煤油了。一到天黑下来,大伙各自回屋。钱容躺在榻上睡不着,睁着眼借月光看着屋里模糊的桌椅摆设。
最值钱的要数那个书架了,是他十二岁时父亲请人做的,慢慢放满了书和练习,还有他的稿纸。从那天开始,他就没再下地做过重活,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不习惯地里的活了,学着做,总是不尽人意,让父母长吁短叹,担心他以后养活不了自己。
钱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隔壁的吴雁应该睡得很香吧,他们年纪差两岁,不过是同一年入学读书的。因为两家家境相似,决定供一个孩子读书之后,差不多时间攒够了钱,才送他们去学室。
但等他们长大之后,吏考就难了。他跟吴雁又都不太擅长自然科学,一门心思奔着吏考去的,连考了数年,去年两家同时决定考最后一次。再考不上,就得找个活做了。
吴雁考上了,他没考上。到句章县去找活做,一时也没有能招他去做的,只有体力活,他又做不动。
回来过了一冬,父亲便让他先帮着家里春耕,再去县里瞧瞧。
但还是没找着活,只能回自己家,学着种地。
吴雁已经去上任了,就在句章县。
其实吴雁平时学得没他好,可能是考运比他强吧,钱容把脸埋在枕里,忍住了没哭,前阵子哭过了,再哭就惹人厌了。他得想想除了种地,他还有什么能做的。句章县不行的话,去吴县能不能好一点,可是去吴县要钱,家里不会同意的。
第二天还是一家人一起去地里,不过只做了一会,钱容就看见吴雁小跑过来向他挥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上了田埂,应了一声。
吴雁几步冲过来,先喘了几下,然后说:“昨天等你时睡着了,说晚了。你别下地了,回去温书吧,八天后有加试。就这八天,你难道不再试一次?”
“加试?”钱容迷惑地想了想,“为什么加试,上次加试还是因为陛下立太子。”除了那次,只有某年取消不考的,就没再加试过。
“听说是王孙与几位将军在西边又开疆拓土了,陛下从西域就近先调了人去接管,还是不够,又要从国内调熟手去。我们县令已经出发了,道是在那边三年便调回来,考功合格就能越级提拔!”
吴雁兴奋地舔了下嘴唇,继续道:“不算县令,县吏调走的就有三个,一一往上补缺,下面的佐吏也得补了。各县都是这情况,所以得加试,实在是缺人呢。”
钱容握了握拳,知道吴雁是专门回来告诉他的,先谢过,然后回头想同父亲说一声。却见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听得专注,开口道:“回去看书,再考一次。”
就八天,再养他八天也不是不行的。
钱容撒腿就往家跑,这真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但十天之后,没回家借住在县里同学家等消息的钱容又一次失望了,巨大的打击让他失魂落魄,同学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