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舟垂首,尝了半口浓茶。
甚是苦涩,久久未有回甘。
贺老夫人贺意嵘为人热情,自卫疏星见到她,她的笑就未止住过。
寒暄过后,她笑道:“圆圆,你过来。姨妈给你备了许多礼,里头还有你静川哥哥的心意,你瞧瞧,喜不喜欢?”
卫疏星的姥姥做着染料生意,且靠着这门生意富甲一方,养出了金银窝里长大的女儿与孙女。
世上没有几样好东西是卫疏星未见过的,可她仍认真看过贺意嵘带来的礼物,诚心谢道:“多谢姨妈的心意。我最喜欢这只金丝鸟笼,恰好养了鹦鹉,派得上用场。”
“就是因为知道你养了鸟,玉舟才送你这鸟笼。”贺意嵘幽幽瞧了眼身侧的儿子,“玉舟,是不是?”
贺玉舟妥帖藏住了心底的诧异,答道:“小姐喜欢便好。”
时间逝如水,花厅外云卷云舒、金轮渐升,一朵红梅落了,梅香却留在嶙峋的枝头。
“真巧,圆圆总算在下大雪前来了裕京,否则再迟上十天半个月,大雪封路,婚期不就得延到明年去了?”
“贺姨妈,我原本应当夏秋之际就来,可惜我那时候病了……”
几人无非是说一些家常闲话,贺意嵘问过卫疏星姥姥的康健,说老人家年岁已高,不便赶路,不能出席小辈的婚礼太过遗憾,也问过老家崔州近些年的变化,十分健谈爽朗。
贺玉舟却是寡言的性子,他不言语的时候,卫疏星便始终将他紧盯着,直至被卫淳碰了碰手肘才罢休。
贺家母子不欲留在卫府用午饭,是以坐得并不算久便说要走,婚仪将近,许多事都要认真打点、反复确认。
临行前,贺玉舟不忘嘱咐未婚妻:“卫小姐,冬日严寒,你要多多保重身子。”
卫疏星的视线黏着他,不是依依不舍,却是实实在在地欲言又止。
她脸皮薄,又不是四下无人的时候,长辈还在场呢,有些话,她实在羞于说出口。
可她得说、得问,不能再往后拖。
再拖,恐怕就要拖到大婚之日,到时木已成舟,再改也难。
她的为难被人读懂四五分,贺玉舟驻足,困惑不解:“小姐,可还有话讲?”
四五分终究是四五分,世间有一些话,只能到寂静无声处,悄悄地说,贺玉舟却不曾注意。
卫淳心明眼亮,无奈道:“意嵘姊姊,两个孩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咱们俩不如折梅花去,你带回家,插进花瓶里,图个风雅。”
“也好。走,咱俩赏梅去。”贺意嵘挽了好友的手,携一众仆人离开花厅。
由此,厅里便只剩下一对年轻人。
栅格窗半遮半敞,将他们的小话锁在厅中,绝不让寒风夹带出去。
卫疏星身量不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与未婚夫对视:“静川哥哥,你唤我‘小姐’多生分。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以与从前一般,唤我的小名呀。”
贺玉舟口中依然苦涩,还余着茶水的滋味。
他惯于与人对视,是以旁人的举动心思,全都能被他清晰地收入眼底。
今日,却有所不同,卫疏星的目光太炽烈,能将人烧成灰烬似的。
“小姐,你已及笄,我不便再唤你的小字。”贺玉舟微微移眼,避开女郎的视线。
“这能有什么?再过些时日,我们便是夫妻,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叫我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卫疏星未过于纠结称谓一事,素色手帕在她掌心里,快要拧出花:
“罢了,我还有些话,你要认真听我说完。”
贺玉舟点头,等着未婚妻说下去。
早些满足未婚妻的心思,早些从她的炽热眼神与娇柔笑声中逃离,从这就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卫疏星终于放过了她的手帕,仰起脸庞来,目光灼灼:
“我怕疼,怕冷,更怕受委屈。婚后你要多让着我、多多哄我。”
善待妻子,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贺玉舟一口应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