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源到吏部取了行文、勘合、《到任须知》后到兵部取了给驿勘合,请了回原籍祭祖省亲的假。
期间还花了大钱请裁缝制好了朝服、祭服、公服和常服,订了一幅降香木腰带,买了梁冠、幞头、乌纱帽、皂靴,将行头都准备好装在柳条箱里。
又从座师、同僚和同乡那里问了些为官之事,抄了些为官箴要,专门买了一本流传甚广的《官箴集要》。
一切准备妥当才带着何松和两个下人离京到张家湾准备乘船南下。
根据给驿勘合,他一个人带一个仆人是可以用驿站的,剩下的二个则要付费。
为了省心,与何松商量了后,两人准备搭乘南下的漕船或商船。
本来牙行回说正好有一艘去扬州的商船在找有功名之人搭乘,一应食宿全免,还另送五十两银子,条件是要借助功名减免沿途钞关的商税。
何济源怕在离京如此近处做这些,若被御史得知有损名声,给拒了。
等了四日才碰到一艘正好回淮北的回返漕船,几人正好在这几日内于张家湾采买了若干物事。
一路除了在山东境内不能夜航外,其他时候便是大雨时泊着,于七月下旬到达仪征,在这里搭了艘去湖广汉口的水商盐船。
先到了扬州,在扬州逛了两日,游玩了瘦西湖和二十四桥,买了些扬州特产的光亮漆器和产于江南的纻丝绫绸。
特别是三个镙钿镶嵌的小首饰盒,一个盒子要一两多银子,贵得人咋舌。
然后船从瓜洲入长江,溯江而上。虽是承平日子,这长江已不能夜航,因船要在江西九江卸货,时间又有些费时,因此从仪征到汉口一千五百余里的路程到时已是一月之后,中秋都过了。
他们是在盐船上过的中秋,那徽州水商在沿途时买了些颜色花灯挂于船上,备了几桌配有畜类禽类水产和徽州细点的丰富桌面宴请他们吃酒赏月,一船人过了个还算丰盛的节日。
何济源在船上看着宽阔江面上被月光照得一闪一暗的水波,如黑白闪色缎般铺到目力所及之外,在层层薄雾中露出轮廓的江树,眼眶微涩,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不知祖父和母亲身体可安健,两个娘子和几个小儿如何了。
待他们赁船从汉口回到长沙,已是八月底,长沙府秋桂绽芬。从乡试离开到回来,已是一年时光,让何济源有沧桑经世之感。
在驿步门埠头下船,早有善化县的礼房衙役带着仪仗在前面等着,也不知县衙是从哪里知晓他要回来省亲的。
既然有仪仗,只能先去府衙拜会知府、知县和府县诸官,最后才回家。
倩倩和翠屏一样是看到跑步回家报喜的双喜才知晓人回来了,一时手忙脚乱地安排人或去采买,或杀鸡宰鹅,或拿了面粉米粉做点心。
此时泡糯米打糍粑包粽子已来不及了,去外面订的话不知有没有,只能派彩云去问下。
米粉店也暂时打了烊,双寿夫妇也被叫回来帮忙。
好在县衙那里竟然送了一担加几盘礼过来,其中就有一篓印着进士及第字样大红字的新鲜糍粑。
一对猪蹄,一对鸡,一对鹅、一方猪肉、一方豆腐和两坛黄酒,可解家里的燃眉之急。
两盘礼分别是红色的定胜糕,上面还插有穿着彩衣的魁星,另一盘是堆得高高的红枣、桂圆、核桃的看盘。
两挂长长的红炮仗的噼里啪啦声,和鼓乐的阵仗将邻里惊动了,大家一听是中试的何家官人授官回来了,纷纷拿出家里的好物出来,什么鸡鸭鹅腊肉腊肠鱼青菜啦,什么蜜饯挂面细面粉啦,什么方桌椅子凳子啦。
女眷们也不请自来地到厨房里帮忙,一时三合院里人声鼎沸,转都转不过身来。
待何济源如众星捧月般回到家时,摆在几张方桌上的席面已做好了三个菜,坐在堂屋里交谈喧哗的各位邻居轰地一起站起来跟新进士作揖寒暄问好。
何济源微笑拱手道谢,他是在府衙里用过饭的,这时也就作陪。
请礼房到贺的胥吏和邻里用过饭后,又陆续用糍粑和线面送人离开,一家人才收拾好残局,坐下来喝水说话。
何松坐在主位上,搂着两个拿着糖吃得满手黏糊的小孙子,先是唏嘘了一番科举的艰难,然后便是如诉苦般地说北地冬日的苦寒和夏日的蚊虫溽热,好似这夏日热死人的楚南不热似的。
最后才是观政时的拮据生活:“好在京师抄书价高喔,一万字少不了二两银子,光是手抄书一天就有一二钱进账。”然后他叹了口气,“好在终是熬出来了,不仅没有借京债,还略有盈余,足以慰平生了。”
很快一家人就确定了回程的日子,因有些事还要交代处理,就定在后日。
何济源在京城附近及外省不敢全家用驿站,到了本省是不惮于使用的,因此不必另外赁船只,但沿途的吃食铺盖用品还是要先准备。
好在此时秋高气爽,凉热相宜,正是出行的最好日子。
一家人忙乱了一天,早早歇了。
何济源按例要歇在翠屏处,不过他先在房里与倩倩一起照料几个孩子睡了,许久未见的两人腻歪了一会才离开去翠屏那里。
倩倩也累了,靠着几个孩子倒头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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