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阿房轻轻抚过那一只只鸿鹄,指尖传来的触感令她悸动。苍落尘他,也曾这样抚摸过它们吧?轻轻拿起一只,凝神感受上面的温度。隔着万水千山,他与她的手,遥遥相握。
烛泪滴滴,已是亥时。阿房依然毫无倦意,细心地将匣内的鸿鹄一只只摆在床上。她要仔细记住它们,留待日后细细回忆。
木匣不大,随着里面物品越来越少,阿房的视线忽然落在一角方帕上。
颤抖着手将方帕拾起,上面的阿房二字再熟悉不过。这个,是她在水家村时为苍落尘包裹手掌的帕子。那时还是少年的他,为了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冒着生命危险攀上悬崖,取回了珍贵的五灵脂,也拉开了他们第一次分别的序幕。
这个手帕,想不到苍落尘一直保存着。可是……这是什么?
方帕正中,一只鸿鹄停在水中,那修长的颈,却眷恋地看着天空。
心跳骤然加快,阿房清楚记得这上面从未绣过任何东西。更何况,当年的她,也不可能绣出这样精致的女红。这只鸿鹄,有何用意?
"鸿鹄去,倦鸟归……鸿鹄去,倦鸟归!"语声未落,阿房双手已将方帕牢牢攥住。
拨亮灯中烛火,阿房小心翼翼挑起鸿鹄线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织法,线头挑起之后,只是轻轻一抽,洁白的丝线便已尽数脱开。
线尽出,露出几个蝇头小字:静候生辰之期。
鸿鹄去,倦鸟归。
鸿鹄去处密函现,生辰之期倦鸟归!
阿房紧紧抓着手帕,将它贴在胸口。原来,这一木匣的鸿鹄,只是为了隐藏这句暗语。
她的生辰在深秋,那时,苍落尘便会来救她离开!
摩挲又摩挲,最后将方帕藏在枕中。阿房和衣而眠寝于枕上,从此梦中不再孤单。
……
嫩蕊早成浓绿,已是盛夏之时。
阿房倚在树荫下的美人榻上,头顶的蓝天在树杈间碎成片片晶莹。
与之前相比,此时的阿房圆润了许多。原本消瘦的脸颊有了红润的色泽,那已经挺起的小腹更是为她增添了母性独有的美丽和温柔。
嬴政依旧时常来看她,只是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虽然依旧对着她邪魅地笑,但是眼底那日益深沉的肃杀和疲惫却瞒不过她。
纵然没有人对她提起,但是她早已从锁心殿周围明里暗里突然增多的侍卫身上和侍女们的窃窃私语中明了了一件事情:战争,已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开始。
长叹一口气,阿房闭上眼,屏息倾听。轻柔的风中,只有啾啾的鸟鸣和沙沙的叶动。听不到半点刀剑的铿锵,也听不到进攻的号角。
可是,听不到不等于不存在,阿房知道,一场血腥的战争此刻正在进行,无数的齐国人为了她奔行千里,甚至将生命祭献给异国的土地。而她,却只能留在这里,在安逸的生活中等待着鲜血换来的重逢。
额头上传来冰冷温柔的吻,阿房一惊,急忙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嬴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前。
移开视线,避开他深邃的黑眸,那里面蕴含的爱恋、渴望和期待令她难以面对。
嬴政对她的好日复一日,无视她的拒绝与冷漠,执著地将那颗心双手奉上,任她伤害和折磨。
她不是心硬如铁的女子,嬴政为她所做的克制忍让、痴情守候她都看在眼里。
可是……晚了,终是晚了。
她的心只有一个,早已经交给了那个冷漠如冰的男人,再也分不出哪怕一分情意来安慰这个注定无望的男人。这一点,她从未隐瞒过。可是为何这个无比睿智的嬴政却看不清楚?或者是不愿承认?
"结束这场战争吧,算我求你。"阿房声音略带沙哑。她是大夫,本该治病救人挽回生命,却被迫成为了这场血战的罪魁祸首。疼痛,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深。
"这场战争不是我挑起来的。"嬴政冷声道,"兵临城下,寡人总不能任人宰割吧?""这样下去,齐国与秦国只会两败俱伤。"阿房支起身子,黑亮的眸中闪动着哀求,"放手吧,求求你。""放手?绝不可能!"嬴政猛然伸手擒住阿房下颏,狠狠吻上那朵久违的芬芳嫣红,直至阿房难以喘息,这才松开钳制她的手,冷冷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寡人都不会放手!"嬴政坐在书房,烦躁地看着眼前摊开的布阵图,耳边回响的却是阿房方才的哀求:"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放手吧,求求你。"她说得不错,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秦国国力虽比齐国强大许多,可是却有赵、魏、楚、韩四国虎视眈眈,所以交战之余,还有分出兵力防备这几个国家,无疑大大削弱了兵力。现在,两军已经陷入胶着状态,不久后将会黄沙砺石之间尸骨累累,血流成河。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最后的赢家将会是谁?这些,谁也不知道。
在这样的对峙中,时间已是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