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用孤臣,任何党派人士都不喜,历史上他提拔史可法后,很快又提拔阉党的马士英作为制衡。
事实上此时复社都是由阉党在控制,复社被东林党控制,已经是南明朝廷清算阉党责任后的事了。
而且科举南北分榜,复社的势力顶多在南方的一些省份罢了。
感于皇恩,圣上的殷殷器重,史可法上任后,大力兴利革弊,访察贤明,数月间,就接连弹劾罢免了三个督粮道,又增设漕储道,漕运气象,为之一新。
他似乎更有无穷的精力,每日至夜不辍,凡事以国家为重,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从不敷衍了事。
身为督抚之尊,吃的也只是粗茶淡饭罢了,行不张盖,食不重味,夏不簟扇,可以说在个人品格上,新任的总督史可法无懈可击。
“……至今日,漕船已北上六千五百多艘,筑坝拦黄前,漕运浅船一万一千艘,定可全部通行完毕。只是学生听得,有官船与贡鲜船不顾禁令,抢先入闸,各运船只得等待,学生担忧会耽搁了漕运。”
“漕粮乃天庾正供,漕运之根本。通漕前,本督早拟定通行次序,运舟过尽,次则贡舟,民舟又次之,官舟再次之。六月初旬,便会伏水暴发,黄水倒灌,淮安通济闸若不筑坝拦黄,便会使里河淤垫,挑浚不便,耽搁来年漕运大事。王先生,你立时派发审与随堂诸幕友奔赴运河,现场验看。不论是谁,有敢违抗行令者,皆尽拿下,不容求情。”
“学生已勘察董家沟河口运道,董口又有淤塞迹象,运船通行不便。要保证宿迁段运道通畅,除了必须再次疏通顺济河,还必须控制骆马湖水位,使之运道枯水之时可济运,运道盛水之时可排放。只是开河泄湖,就要挖开马陵山,开凿拦马河,此河全长二十余里,其中山开河十余里,宿迁地方,怕难以支应。”
“天启六年,曾开陈窑口通济河,避二十里黄河险。只可惜崇祯五年时,陈口淤塞,改挑宿迁西二十里董家沟口行运,称顺济河。现董口复又渐淤塞。然漕运大事,不容有失,本督会亲身前往宿迁,实地勘看。若当地不支,便想法从淮安甚或南京调粮。当地民力疲惫,正好以工代赈,让百姓们有一口饭吃。”
“督臣仁德,以学生来看,拦马河工项势在必行,宿迁等地运道就在骆马湖边上,每到汛期,便浊流翻滚,水连天际,分不出顺济河、黄河或是骆马湖。甚至洪水暴涨,还会冲毁湖边运道。李从心、朱光祚、刘荣嗣、周鼎四任总河因漕运不通而获罪,根源就在于此。因此不但要疏浚董口,更要使骆马湖水暴涨时有个去处。拦马河若成,便可东流向硕项等湖,再注入大海,如此漕运之事无忧矣!”
此时一帮幕僚聚在内房内,皆气势昂扬,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若史可法一样的理想主义者。
他们侃侃而谈,多一袭青衫,坐着者,旁边简单的小几上,也仅一杯清茶罢了。
但各人并不在意,他们投入史公幕下,也不是为了财帛享受,而是为了这个一展胸中所学,兴革利弊的机会。
说实在史可法给他们的幕宾束修并不多,很多时候还要他们自己掏钱,但众幕僚皆是心甘情愿。
此时众人议了几项事宜,如漕运的事,拦马河工程的事,这事情史可法暂时交给幕僚王秀楚、周同谷二人去办,查访事明,甚至过段时间,他还会亲自到宿迁一片去。
然后又有两个幕僚进来,却是举人阎尔梅与姚康。
阎尔梅乃沛县著名文人,字用卿,号古古,因生而耳长大,白过于面,又号白耷山人。
姚康则是桐城人,人清瘦,与大臣何如宠乃是同乡,一袭青衫,颇有孤傲之色,双目冷漠,似乎能看透世情。
他好读史书,识见超人,学术长于史事,历史上,他就预知明朝将亡,认为大明朝要完,史公也独木难支,最终辞了史相国归里,得以免了扬州之难。
他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的,却是向时任南京兵部尚书的史可法献上“借虏平寇”之策。
姚康以唐朝平定黄巢事为题目著书立论,认为光有郭子仪、李光弼不够,还必须借用李克用的沙陀兵,最终才会有中兴之望,深深影响了决策者中的史可法、马士英二人。
他惯以一双冷眼观看时局,颇有种超然物外的味道,史可法上任后,急需用人,求各地推荐贤良,有人荐了姚康,姚康初谢而不就。
但史可法几次三番,亲上门拜访,姚康感于情义,便入幕参赞军机。
此时二人进来,阎尔梅是个颇为爽朗的人,一进门就哈哈大笑。
他扬着手中一封捷报道:“史公,大喜啊,哈哈哈哈,邳州那边又传来捷报,大破流贼三万,斩首二千。哈哈,未想这苏成性、高岐凤还是能打仗的人,那睢宁练总杨河,更是个骁勇之人。”
“哦。”
史可法也是神情一喜,就接过捷报细看,黝黑的脸上就满是喜色:“流贼犯我淮安府,未想再次铩羽而归。记得那邳州睢宁,上次便送来捷报吧。大破流贼五千,斩首一千三百。这才隔几日,又有捷文传来。”
他并不怀疑这捷报的真实性,他久在地方,自然知道官兵难说,杀良冒功,屡见不鲜。
但地方乡勇,那可是各州县官直领。
这些地方的文官最懂明哲保身,若大捷的事有端倪,他们情愿不要这个功劳,也不会在捷报上署名。
所以这捷报的真实性没有九成也有八成,何况巡按御史还会下去查验。
然后与捷报同送上来的,还有睢宁知县高岐凤等联署,言说睢宁典史魏崑岗通贼被斩之详情公文,史可法眉头就是一皱,看后更怒不可遏,一掌拍到案上,愤怒道:“此些贼辈,真是罔顾皇恩!”
公文乃睢宁整个官场联名署说,那就不会有问题,毕竟这是朝廷命官,查验事实,要分巡御使,按察司等合司验明,没有一个地方官会冒这个风险,而在此事上存在什么猫腻。
那魏崑岗通贼便是无疑,这可是大明朝第一个通贼的文官啊。
往日除了武人降贼,最多一些刁民饥民开城内应罢了,崇祯十四年正月吏胥倡乱,迎贼入城据之,就算是小吏,都引起整个大明的哗然。
眼下局势已经败坏如此,连文官都开始通贼了?
此辈圣贤书读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