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和韩功良两个人仔细分析了一番,认为那个姓常的确实应该是最大的嫌疑人,韩功良说道:“这件事我们现在还是没有证据,光靠怀疑也不能成事。从现在开始,我会关注这件事,搜集证据。”
秦公子冷哼一声,“先探一探情况,只要能确定是他干的,证据回头再说。他不是还在外面装什么两袖清风么,还不是背地里靠着他老婆和小舅子在后头玩鬼。政府的事我管不着,任免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就是个生意人,就用生意人的办法,逼他露出狐狸尾巴来看看。”
韩功良的态度亮得很明确,也很坚定,所以这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秦公子也没有十分为难他,这一顿饭吃得反倒看起来挺愉快的。当然,在这饭局上彼此也基本达成了协议,把那位姓常的局长列为了打击目标。
吃完饭,韩功良还喝了一盏茶才离开。秦公子客客气气地送他出去,转身回来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你觉得韩功良说的是真话吗?”
秦公子笑笑,“韩功良这人,脾气比你想象的要耿直一点。要说背地里玩阴的,他其实没那么多心眼,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安县十多年就是升不了职。之前要挟你的那件事,说到底还是被韩雨梦给坑了。他们两口子别的都好,就是在女儿的教育这件事上失误,非常失误,要不然,当初我想了那么多办法,也不至于就选中了从他女儿入手的这么一个主意。他拍着胸脯说不是他,那就应该真不是他了。和他之间的恩怨已经告一段落,他没有必要也没有害你的动机。”
那个姓常的,当初在安县的时候,我为了让韩功良的调查顺利开展,曾经转身弄鬼吓唬过他老婆和小舅子,还捅破过他包养小情人的事。在叶老虎被铲除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牵连到他,虽然最终可能牵涉太广,还是没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这个梁子实际上是结下了。
我在家里又休息了两天,每天黄婶都专门安排人来给我准备营养餐,身体好了很多,连带着整个人好像都胖了一点。
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聊了,又不能出去工作,我于是叫沈女士那边把我的书给邮寄回来,继续在家里自学。
白天秦公子出去上班,我基本上就把自己扔进了书里,连外面有人敲门都没听见。等到对方进来,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是苏正烨。
我把手里的书合上,“正烨,你怎么来了?”
他盯着我桌子上厚厚的书堆看了半天,这才微微低了头,说道:“三爷叫你回去一趟。这段时间听说你受伤,我一直都没有时间过来看你,心里很过意不去。三爷听说你好些了,也想叫你回去走走。”
其实我心里明知道不是他没有时间来看我,而是没有机会。现在秦公子把我看得越发的牢,我连想出去走走都会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的,以至于我自己都不是那么想出门了。他若不是今儿拿豹三爷当借口,估计也不会来。
我于是站起来,向衣帽架上取了外套,跟着他一起走出去。
我走了几步,苏正烨就这么跟在我身后,我总觉得他一直在死死地盯着我看。我停住脚步回过头去,他也顿住了,却又低着头。我问:“怎么了?”
“没、没事。”他结巴道,“就是想问一声,你现在……身体真的好些了吗?”
我动动胳膊腿给他看,“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医生说还要休养一段时间。”
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要是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我在那个瞬间莫名的出了一回神,差点以为他说的是我十六岁那年从安县跑出来以后,他要是一直跟着我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只想逃离叶老虎,我曾经求他带我走,只要他带我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跟他浪迹天涯呢。假如那时候他答应了,说不定现在又是另一番局面。
他终究没有多说别的,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的。也许就是从安县逃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和他的宿命,就开始渐行渐远。我特别想劝他不要再这样对我,可这些话,始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也无从说起。
在浈阳街的陆家大宅子门口,我轻叹了一声。豹三爷还真是一个好父亲,即使明知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秦家兄弟俩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苏黎世,他却连电话也没给我打一个。现在我回来了,他也不肯到秦家来看一看我,非得等到我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像个皇帝一样召见我。
哪怕现在我们住的是他给我的房子,他依然不愿意到这里来看我。我想他是不愿意见到秦公子,他是一个固执的老人,我和秦公子结婚已经这么久了,他却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承认。
我和苏正烨一起进了东楼,去见豹三爷。豹三爷在办公室里等我,见了我,也是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问了好一堆问题,问得很细,诸如每天吃些什么,感觉怎样之类的。苏正烨在旁边听了些,就听见有事找他,他便出去了。
等他出去以后,豹三爷才问道:“乌鸦那件事,秦奕和韩功良两个,是不是在调查?”
我知道瞒不过他,于是点点头,“是。”
“这事姓常的脱不了干系,定是他从中搞鬼。”豹三爷把烟卷在桌子上磕了磕,站起来,摆摆手,“不用查了,乌鸦是他放走的,出国的签证和假护照也是他办的,这事我有证据。他也是公安系统的人,想办法冒用他人的身份信息办个签证和护照不难。”
那个时候身份证信息还没有用指纹验证,也没有完全全国联网,身份信息全凭身份证上面一张照片,如果是公安系统内部人员想造假,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他说他有证据。我没做声,静默地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他既然说不用查了,那么他是想怎么处理呢?他女儿差点被人害死,而且还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又是一次死里逃生。小明瀚现在姓了陆,那等于说我腹中的孩子本该是秦家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冤屈,我倒想看看豹三爷会不会替我伸冤。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于忧愤,豹三爷原本是看着窗外的,这时转过脸来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
他还是没说怎么处理,我心有不甘。我的孩子,连见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那一袋带血的婴儿衣服就像一个挥不去的梦魇时时刻刻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说我心里没有愤怒和怨恨,那是假的。乌鸦已经被击毙,而这件事发生在瑞士,国内根本就没有办法立案,没有办法走正常程序。那么豹三爷说有证据,倘若他能证明姓常的故意协助死刑犯越狱,或许也能把他绳之以法。
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怎么处理?”
“让他自己辞职,永远离开公安系统。如果你还不解气,那么我叫人给他套麻袋胖揍一顿,打他个断手断脚,叫他半年起不来床,够不够?”
听起来这个报复是够狠了,倘若我足够善良,这个惩罚似乎也不轻了。他给我造成的伤害是让我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以后还得好好休养那么长时间。乌鸦已经死了,我让姓常的也半年起不来,怎么说也算是扯平了的。可不知道是不是秦公子的狠厉影响了我,我一想到他害死的是我的孩子,一条小生命,让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叫一声爸爸妈妈,我就觉得心里的伤痛怎么也抚不平,恨不得能叫他立马死在我面前,至少也得在监狱里待完后半辈子。
我绞着手指没吱声。豹三爷轻叹一声,“在道上混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冷哼一声,“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三爷,当初我没把任何人怎么样的时候,没见别人得饶我时且饶我。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我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带着我的孩子躺在冷冰冰的泥土里面了。相比之下,我现在更信奉秦公子的哲学,卧榻之侧不容任何人酣睡,人若犯我,我就应该斩草除根!”
豹三爷沉默了片刻,“够了,不要胡闹!现在省城里这些人,没一个好动的,个个背后都是盘根错节。你以为扳倒一个许家,一个叶老虎,一个杜大成,我们没有两败俱伤么,哪回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跟你保证以后他不会再对你下手,这件事,你们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点严厉,我不知道背后到底还牵扯到了什么事情,既然他也说了会让姓常的辞职并且胖揍他一顿,我只好退一步,再次求证:“你说的,辞职,打人,这两件事,三爷不要蒙我。”
“当然,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陆家的女儿,还由不得旁人动,就算你不说,这一笔账,我也得跟他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