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凛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到她心虚的发慌。然后慢吞吞捏了捏唐允的下巴,“牙龈又出血了?”像抚慰又像是恼怒。
这次是发炎。
“听说找不到你差点报了警,邵家一下出来两个失踪的人还真的招架不住。后来问了问附近医院说住院名单里有你的名字。”邵凛空把输液针管绕到白铁皮的架子上,“少说点话吧,省的又发炎就不好治了。”
唐允把被子掀开,露出青紫色的脚踝,用手机打字给他看。“我脚崴了一下。”
她神情又无辜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邵凛空弯下腰,“来。”
看她愣愣的又回头补了一句,“过来啊,我背你出去。”
她连忙摆了摆手,邵凛空虎着脸就把她拽了过来,“让你上你就上,我哪有那么大空闲和你穷折腾。”
唐允只好红着脸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任由邵凛空把自己背了起来。
“今天我二婶家的弟弟死了。”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其实和他不熟,从来没和他一起玩过。大概是二婶总教育他不要跟我玩儿吧。但是这么一死还真觉得很奇怪,好像心里空了一块。和我有血缘的人突然就少了一个。。。。”邵凛空顿了一下,“你嫌烦可以捂上耳朵。”
唐宇摇了摇头,然后发现邵凛空背对着她是看不见的。
“二婶那么刁钻的人也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有点愁,万一哪天喝多了一下撞栏杆了。家里人是不是也得这么哭一回。我倒是不难受,但是那么多人为我难受还真的很难办。”
他思路很奇怪,说的话又完全不在点上。但是唐允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失落,好像优等生遇到无解的难题。知道答案给错了,但还是算来算去,强迫自己朝着以为的正确靠近。
她和他正相反,她怕的是如果死了没有人为她难受。小时候母亲对她很苛刻,经常恨恨的瞪着她说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然后她就害怕的哭了,死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如果连一个为她难过的人都没有该多可怜。母亲的那句话成了童年最深的诅咒,每当提起她都会吓得发抖。
死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象征着毫无怜悯的冷漠和最深最深的远离。后来她碰到非常讨厌的人以后就会在心里说,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的。
邵凛空怕有人为他难受,她怕的是无人为她难受。
最后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歇斯底里,才能证明她鲜明的存在感来,显示出她的生命存着热烈的价值,她是活过了一生。如果死的时候都没人哭,不就被遗忘了吗?
只有轰轰烈烈才能不被人遗忘,只有那样才是人生。
邵凛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她。“唐允,你怎么了?”
唐允静默的摇摇头,她在想和眼前的人完全不同的事情。
两个人坐在车里,邵凛空打方形盘,倒车,从医院里开出去。“后天我那个堂弟举行葬礼,我们都得去。”
她点点头,猝不及防想起董淑含被拉出邵家时的气愤表情,如今一转眼就失去了一个儿子。
“他撞得太厉害,车头都塌下去一块。尸体收敛了以后要发丧,二婶非说他是被人害死的,要做法术招魂。那个神经病。”
邵凛空想起董淑含的嘴脸就凭空生出一股厌恶之情,“人都死了还不入土为安。”
那可是二房唯一的儿子,唐允很想提醒他。但这件事邵凛空大概比她要清楚地多,用二十几年的时光抚育他成长,送他上学,栽培成人后却无缘无故的死了,哪个母亲不会崩溃呢?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到中年失去了唯一的儿子,邵家二房的夫妻以后会很难过。
这都是你造成的。
心里那个细而尖的声音说,如同小小的蝙蝠将爪子划在她心上。如果你没有跟着那个男人进去,如果你没有推开花房的门,邵亚宏就不用死了。
唐允的头重重磕在车窗上。
都是你的错。
嘴里泛出苦味的液体,喝下去的水也随着呕吐的冲动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