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猎缓慢推着木轮椅,妥善应答,时不时有炼气期的弟子路过问好,他也只颔首示意。
作为门中三代弟子中的经运魁首,十多年前就已经被钟紫言任命为天枢殿副主事,至如今权威日重,行止自有风范。
长久的沉默过后,赤云子终于开口问道:“轩辕峰上斗法大会,听说门里也有筑基一阶的参与名额?”
苏猎诧异一顿,停下脚步,立在赤云子木轮椅的左侧,望着缓缓初生的太阳,直白问道:“你是想赚功绩兑换增寿之物?”
赤云子无奈点头:“是,以我现在的境界,距离筑基圆满遥遥无期,而寿元怕只剩下三四十年了,实在是……实在是时间短缺,而且不止说门里的功绩,据我所知,寿元类灵丹灵药门里也稀缺的厉害,我怕是还得用大量的灵石去外面买。”
苏猎转头盯着赤云子少顷,道:“参会就算了,牵涉太大,不说门里早已经定下常师弟应对,便是那几位师叔伯们,见你拿了三头金丹战力的兵魄回来,第一时间想着肯定是藏拙。”
说着,他指着东面七座军帐群,继续道:“这次我们归属在拘魔宗下属八方之一,刨除他们本家,其余六家的强人也不少,为了在斗法中获得对等的资源,化神老祖都亲自下场参与挑选精英选手,改不了的。”
见赤云子神色一下子暗淡,苏猎单手轻拍在他肩膀上:“你莫担忧,据我所知,掌门一大早正是为你寿元问题外出的,且安心养一养罢。”
尔后,赤云子便被推着送去十二号帐门,内里倒是宽敞,专给他一个人留的。
苏猎安排着他躺在榻上以后,两句话说完就打算走,临走前又反身自储物戒中拿出一枚火红色的草菇,其中灵气扑鼻,火灵溢散。
赤云子一怔:“千年猴头丝?”
苏猎面露微笑,轻捋短须:“前两年跟刘小恒师兄打赌赢的,放在我手里也是吃灰,恰好和你相性相符,多少能补个三四年寿元,对快速恢复伤势也有点作用,拿着吧。”
赤云子缓慢接过手来,心头生出一丝感激:“…谢过师兄,我回门里后把功绩兑转给你。”
“哈哈,我稀罕你功绩啊?赶紧养好伤,回门里把阵符堂操持起来,冬日里我还等着你的【寒水阵】练功呢。”
“是。”
“另外,七日后轩辕峰上斗法大会正式开始,掌门允准了门里的弟子们去观览,届时我再来唤你。”
“是。”
直望着苏猎安排帐中弟子好生照料自己,随后身影度步离了帐内,赤云子才躺下身子陷入沉思和回忆,嘴里呢喃了一声‘操持阵符堂么…’
单以价值论,寿元类灵物在修真界几乎是一等一的珍贵,究其根本,只因为时间是修真者最紧缺的东西,一切修炼都得以时间打底。
而一个人的寿元说到底,本质就是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支配的时间多寡,如果寿元长,可供修炼的时间就多,能筑基、能结丹的概率自然会增加,否则如果寿元所剩无几,再有什么了不得的机缘条件,也难有大成就。
偏偏就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对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直接就送出来了。
多少年来,纵观门里师兄姐弟们,有才能的人绝对不算少。精明的如宋应星,蛮横的如姜明,侠义的如梁墓,不要脸的如刘小恒,刚正的如宗不二,巧慧的如王元姬,勤拙的如魏长生,勇武者如鲁麟蛟,潇洒的如惠讨嫌,术法天赋绝伦如常自在,在做事上都各有为人称道的地方,但也都有明显的缺点,没有谁是完全无条件的被所有人喜欢的。
唯独这位苏师兄,他的所作所为,在很多时候都恰到好处,好到跟及时雨一样,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他。这么多年来,不论从德行还是资历,是真正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让所有人都觉得亲近,更别提其人已经筑基圆满,历次门中大比稳居前三。
这样的人,细思起来,对于政治嗅觉颇为灵敏的赤云子,反倒挺恐怖的。
在凡人看来,修真者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不屑权谋诡计的,但作为从小就生活在修真门派中的赤云子来说,修真者比之凡人的权谋手段不遑多让,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什么会这样呢?道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因为资源永远是有限的,而资源有限就会产生斗争,对于聪明人来说,斗争首先从政治开始。
难道这位师兄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门里的权位了么……脑袋昏昏沉沉,思索到最后,赤云子没了考虑外人的心情,艰难进入了睡梦。
夏季多雨,不知过了多久,帐外雷鸣电闪,轰隆作响,雨水哗啦啦的摔打下来,声音格外清澈。
很快,有急促的奔跑脚步震荡,一道浑厚粗旷的声音响起:
“快快快,慢着点,抬到十三号帐内,去请慈宁师伯速来救治。”
响动渐大,赤云子自睡梦中逐渐醒了过来,他侧眼环扫了一下帐内,见有位小一辈的少年正探头往帐外看,那是门里专门安排来照顾自己的后辈。
“元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被唤做元景的少年转身回头,见赤云子醒了,慌忙跑至近前,口齿哆嗦:“赤云师叔,像是周洪师伯受了重伤,快要不行了,被鲁师伯抬进了旁边的军帐。”
周洪么,赤云子咳嗽了一声,又问:“我睡了多久?”
“有三天嘞。”元景大眼珠子一转,算了算,又指着帐中砚台旁边的木盒与书信道:
“对了,前日那位化生寺的钟前辈来看您,等了良久后,留下手笺走了,叮嘱我等您醒来递信儿。”
缓慢爬起身子,接过元景递来的东西,赤云子安排道:“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元景本也好奇,吃瓜心重,得了吩咐,朝帐顶打了个手指,一只白毛松鼠跳到他肩膀上,便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