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丝毫没理会她话语中的讥讽,只是感到一丝淡淡的失落。令人失望,着实是令人失望。女经理也是,我也是,甚至面饼也是,油条也是,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胖服务员也是,我生活的现状也是,所处的城市也是,还有三年前的酒涡女孩,还有那几个失踪的女孩都是……失望,着实失望。抓住蛛丝马迹不成,抓住离开陷阱的救命稻草也没了指望。难道人就真的战胜不了命运?战胜不了那股无形也不知其所在的力量?
“但说也奇怪,也就是对你,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女经理扶了扶眼镜,语气软化下来,“其实说原因也不在你本身,而是感觉中和你相联系的某样东西,也就是那隐藏在你身后的东西。那东西对我产生了某种影响力,毋庸说是一种吸引力,想要让我靠近它。但是要靠近它先要靠近你,这也是同为女人的直觉,因为只有你和那东西有联系。所以要想靠近它,只有先靠近你。”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小心翼翼的问。当局者迷,或许旁观者清。
“笑话,”她的表情似乎是不能置信,“和它有联系的是你,它是什么,又存在于哪里应该只有你心知肚明。何必又在这里跟我装样演戏?”
看样子除了我自己相信自己的无辜,面饼和她永远都相信他们对我的怀疑。但是我又无法解释,只能无可奈何。
见我沉默不语,眼镜女孩也觉得自己刚刚话语不妥,连忙转圜余地:“其实也不是不相信你,只因为实在被其吸引,所以不能回避。要说形容的话,就好像是宇宙里的黑洞,把周边一切有形无形有质无质的东西全都吸了进去。就是这样的感觉,就是这样的被吸引。所以作为你,一方面让我感到好奇,一方面又让我害怕不安。既吸引又想本能的排斥,摆脱不知道是什么的危机——完全是一种矛盾的心理。所以早晨对你有些冷淡,实在是对不起。”
我接受了她的道歉,但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感到高兴、遗憾还是恐惧。在我身后的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一直存在着,和我息息相关,随时在关注我,影响我,甚而遥控着我。面饼也好,女经理也好,三年前的酒涡女孩也好,恐怕都是对其产生感应,从而被其排斥或者吸引。但是,无论他们中间的谁,都不敢太过接近,大家都生怕被卷入其中。卷入其中便必然万劫不复,无地自容。
“不过有一点还是奇怪,”眼镜女孩打断了我的默想。
“哪里奇怪了?”我问,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看看,你看看,”她指指册子上的相片,“相片上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区别没有?怎么到现在还是那么年轻?”
“……”
“真不知道为何自己能留住青春,”她笑了笑,“尽管平时没注意做什么保养,真的。”
“这也没什么奇怪,因为你本来就是年轻。”我也笑笑。
“那倒也是,上天总算对我还算公平。”说着,已经从柜台里面拿出粉盒、眉笔什么的,开始自顾自的打扮起来,“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不是自己一样,真是奇怪。不过这样也好,有谁不想保持住青春呢,特别是女孩子?”
回到自己所住的308房。打开门,熟悉的潮湿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潮湿而且腐败。我一头倒在床上,感觉口干舌燥,头重脚轻。有点发烧。室内没有光线,在我不在的时候不知是谁拉上了窗帘。已经没有力气开灯,整个人就这样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潮气逐渐浸透了我的全身,从内部开始侵蚀,逐渐腐败。感觉不能呼吸。皮肤干燥的像是用火烘烤过的牛皮纸,而内部则逐渐融化腐败。就这样,脸朝下,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向着下面逐渐沉淀,沉入无边无际、幽深漆黑的渊底。无可奈何。完完全全无可奈何。或许那才是我真正的归宿,我一直寻找但却一直无法找到的和我一直紧密相联的东西。
然而最讨厌的还是那嗡嗡声。在这旅馆中无处不在的嗡嗡声,似乎伴随旅馆而生,从而也将伴随它长存下去,直至毁灭。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旅馆的一切都随着这声音在抖动,地板,天花板,墙壁,家具,还有所有居于其中的人——当然也包括我。床垫在震动,我的身体也跟着震动。震动震动震动。连平静的让我沉入渊底也不行。简直成了一种折磨,加倍的折磨。
因为讨厌这种嗡嗡声,我不得不从渊底折回,重新躺到自己的床上。睁开眼,四周仍然一团漆黑。随手摁开床头灯,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十点。不想动,真的不想动,但也不能不吃东西。于是拨通了大堂前台的电话。
“你好。”是女经理的声音。她还没有交班。
“你好,我是308房。”
对方沉默了片刻。
“什么事?”语气中明显带着倦怠和不耐。是对我倦怠,对我不耐。我能清楚的体察。或许,她以为我是故意打给她,想要缠着她。很可能是这样。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请好好休息。”
“等等,我想要客房服务。”
“客房服务?”
“是的,一直睡到现在,头有点发烧,身子发软,不想动弹。所以想要点餐。不知能不能送来?”
电话那边再次沉默了,似乎正在考虑措辞。
“拜托了,肚子饿的咕咕叫,身子也真的不能动弹。”我继续重复着。
“好吧好吧,大约什么时候给你送去?”
“越快越好,最好是马上能来。”
“我尽快帮你准备,另外也帮你找点退烧药。”
“那真是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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