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在京城摸爬滚打,只看一眼杜勤也能瞧出他们此行的目的,看了一眼这附近聚拢过来的百姓,再闹下去难免难堪,杜勤正在犹豫,林雅萱眼尖,竟然远远的看见了里头的冬梅,只当冬梅在这里,林芷萱也一定在这里,便对着冬梅大声地呼喊了起来:“三姐姐,三姐姐是我啊!王妃娘娘,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母女……”
冬梅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自作主张地将人给迎进来了,总不能让他们在外头这样丢人现眼。
却只在门口的耳房里头给三人上了茶,林雅萱怀里的曦姐儿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里头精致的摆设,却依旧小声地啜泣着,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冬梅一脸鄙夷地看了一眼,倒是不曾想到,如今的林雅萱竟然已经这样不顾体面了。
林雅萱先跟冬梅寒暄了好半晌,问了秋菊的去处,夏兰的归宿,冬梅因着如今早已经是杜勤夫人的身份,便也不拘束,只与她平起平坐,甚至还自带了两分倨傲,睥睨着这夫妻两个。
曹柏图根本就不记得当初冬梅这样一个小丫鬟了,只瞧着这位奶奶通体的做派和身上精致的衣裳,猜不透身份,只还在观瞧。林雅萱却是诧异,可此时求人找上门,也只能陪着笑脸说好话。
林雅萱一面诉苦,说自己这么多年多么的不容易,如何如何辛苦,在西北苦寒之地,身子也不好,曦姐儿而是从小的弱症云云。
又说她如何如何地思念林芷萱,她只有林芷萱这样一个姐姐,很想去京城拜望,却一直都没有脸去,怕林芷萱这贵人还只念着她小时候犯下的糊涂而记恨她,不肯原谅。
冬梅心中嗤笑,不过是因为当初魏明煦的禁令,不许她再回杭州或是京城,让林芷萱瞧见厌烦。
只是冬梅面上却不显,只是静静喝茶,听着林雅萱继续哭诉,如今她已经身为人母,改头换面,还希望林芷萱不念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也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襄助些许,毕竟孩子是最无辜的。
又赞了九姐儿的百般好,听说九公主如何如何聪明伶俐,又听说长得如何俊俏。
冬梅只一边喝着茶,一边静静听她说着,林雅萱这才问冬梅可有许配人家,丈夫在何处高就云云。
冬梅并没有作答,只是看着她的可怜样,应承着她道:“王妃娘娘的身子不大好,这回出来,也是跟王爷不接受任何拜见,素日里也常有当地的达官乡绅来献殷勤,杜大人都是问也不问地打发了,正因为四姑奶奶是我们家王妃娘娘的堂姊妹,我这才亲自出来一趟,就是怕四姑奶奶起了误会。
娘娘这些日子累着了,身子不爽,已经喝了药歇下了,实在不便见人。”
曹柏图一瞧冬梅这样说,马上急了,才要说什么,冬梅却抢先道:“四姑奶奶和姑爷想来还没有用午膳吧,这样一大清早就来了,不如还是先用膳吧,用过了午膳,再说话。”
说着,冬梅命人摆了膳,这有亲戚从远方来,一顿饭都不管的确有些小气,失了靖王府的气度。
可是吃过了这热汤热饭,他们也就该回去了。
冬梅并没有在里头陪着,里头林芷萱和魏明煦已经用起了午膳,只多的剩的盛了几盘子送来。
杜勤有些打怵,他倒是极少见这样蛮不讲理的亲戚,正有些不知之后要怎么办,冬梅与他一块在官驿两个人落榻的客房里头用了午膳,冬梅对杜勤道:“不就是过来打秋风的吗?一会儿你只管拿二十两银子,打发了他们就是了。就说王爷和王妃因是出门在外,路途遥远,一路上都需要银子,已经捉襟见肘了,这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二十两银子,让他们拿着回乡做点子小生意,某个出路营生,就是了。”
杜勤点头应了,那角门里的曹柏图夫妻两个看着那丰盛的饭菜,却反而有些食不下咽。
曹柏图瞧着屋里没有人,这才对林雅萱怒目而视:“为什么靖王妃竟然不见我们?你不是说一定能在这里拿到银子的吗?”
林雅萱心中也是不好受,只看着冬梅今日的这个模样,也知道自己当初的那个三姐姐,已经不再是当初柔弱可欺的模样了。
她心中转过万千心思,却依旧想不出法子。
曦姐儿却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多好吃的,已经忍不住动起了筷子,只也催促着林雅萱道:“娘,先别想那么多了,这么多好吃的,不吃白不吃,可不能浪费了。先吃饱了再想法子。”
林雅萱看着那一桌子山珍海味,心中很不是滋味,可一旁的曹柏图却关不了那许多,只觉得女儿的话没有错,便也跟着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林芷萱和魏明煦今日用的并不多,只看着外头雨后初晴的天气,草木混着泥土的青青草香让人觉着心旷神怡,屋檐上的雨还在滴滴答答。
林芷萱因不喜欢泥泞和石板路的湿滑,所以今日便不想出门,只看着外头的美景,与魏明煦约了一同作画。
魏明煦看着林芷萱这样高的兴致,一旁红湘已经铺好了画纸,魏明煦却挥手遣了人出去,径直上前来帮林芷萱研磨。
林芷萱欢喜地立在书房的桌案前,看着窗外雨后的美景,屋檐上的雨与远山近水相映生辉,缓缓落下了笔。
这墨,是山东总督进贡的纹金五福墨,墨汁细腻,还带着一点子清甜的香气,沁人心脾。
魏明煦轻轻给林芷萱研着磨,心中却莫名地觉着欢喜,不是为了家国天下,不是为了国泰民安,而是因为自己,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因为这一室的安宁,因为窗外寂静的雨声,因为她的妙笔生香。
这么多日子,头一回,魏明煦觉着自己通体舒畅,仿佛过去的一切阴霾,都随着窗外的那场雨消散无痕了。
这是不是才是生活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