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第四十二章 推翻自己的神像（第1页）

考试后的日子总是慵懒的，虽然空气中总能闻到隐藏的紧张。每一个迈着悠闲步子的学生都带着看上去十分文静的笑容，碰面时都礼数周全，不过全无刚刚入学时的爽朗——也不完全是互相防备。他们只是同赌桌上的赌徒一样，没有亮出牌之前实在很难“正确”地对待彼此，将遇到的人“恰当”地分成清楚明白的等级。何况，还有家族背景的影响。考试结果下一学期才知道，因此现在他们就像一群失去了方向的旅者。没有这一标准，他们实在太难做到挥洒自如，所以最近连悄悄溜到酒吧的人都少了，这大概可以算作一种谦逊。当然，他们也会将猜测彼此作为一种乐趣，以此作为学生时代的青涩和青春。或者他们很多年后也会称之为浪漫——鱼诺无所事事地坐在苹果树的树荫下，望着他们在阳光下还泛着青春的脸和青春下严肃的世故想道。那些阳光为他们披上一层十分光亮的外衣，他们穿戴的所有衣饰连花纹都映得清楚明白，精致得令人难以相信他们就在身边。阳光自那些衣饰反射而成的淡淡光亮围绕在他们身边，就像大师画作里的圣光。在他们之外，自由流动的风托着晚开的花朵舞过他们身边，掀动着他们的衣摆给他们看掌中的花，但他们的笑容永远不会对一阵透明的风绽开。于是风撇撇嘴，吹着口哨绕着圈回到它最爱的云朵旁，拉住了爱人的手却吹花了她的脸，气得她落了泪。风儿很着急，脚步越加快了，又被焦虑冷了心。可它连云朵的泪也接不住，只得在树木间乱撞，撞得树叶尖叫着落下。这样煞风景的举动终于惊动了学生们，于是学生们彬彬有礼地互相告别。最后的笑容似乎开朗了一些，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次社交，之后他们就可以冷着脸或者揉着腿回到家里，丢下外衣对着墙壁和管家大吵大闹，像小孩子一样。鱼诺目送他们走出校门，结束了风与云的遐想后，坐在树下的他只同几个太无谓或太活泼的人打过招呼，连站起来的礼数也没有做全。然而他一丝不苟地看着每一个人从他面前走过。也许他在期盼什么。但这天平静到他无法随性地欣赏所罗门之匙——他唯一有记忆的地方。其实今天那么美，鱼诺的目光终于不再流连校门，那里只剩一片优美的空落。他不愿眼见那些残留着人类气息的路被风中的雨滴一点点浸透寒意，便转头望向校园内。那边的小小花径还笼罩着一丝微光，就像明天仍然会有人从上面走过一样。但黑暗一点点吞没小花径，如同怪物蚕食了孩童的梦。鱼诺合上眼倚靠着背后的苹果树，树皮中还在渗出残余的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它们在鱼诺心中点燃一片朗朗晴空，他徘徊在其中，静静地回忆白天走过他面前的人。他们在他心中依次重新走过，不同的是，每个经过他的人都在盯着他，他也盯着他们——而非现实那般装作毫不关心。再睁开眼时，他看见漫天星辰。为什么，他心中突然现出一片绚烂的银河？那大概是他年幼时的记忆，因为这星空那么色彩艳丽，而此刻他眼中所见只有一片缀满银片的黑色绒布。年幼的他应该会在自己的星空下奔跑，因为连长大的他见了那星空也如此喜爱。而现实的他此刻却在发抖，在空旷寂寥却紧紧包裹着自己的寒冷中。“我的考试……失败了。”鱼诺连声音都在颤抖，脸上反而烧得滚烫。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转过身，好奇又疑惑地打量他，不明白他为何悲伤。而鱼诺对着年幼的自己摇摇头，在心中告诉他长大的自己感觉不到他天生就懂得的。但那个年幼的鱼诺只是懊丧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恼火地几步来到鱼诺面前。你错了，我并非疑惑你的悲伤，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不开心。你知道么？成人害怕孩童。因为孩童推倒他们的神像，踩在他们的头上，嘲笑他们的伪装，并且，他们无力反抗！而今天，你推倒了自己的神像，重新回到童年。因此你有第二次成长的机会。你知道么？孩童有无数英雄梦，每天碎几十个，而每天早晨，他们都会悄悄寻找被父母弄坏的王冠，重新铸造他们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