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庙口的青衣小童望着那群人的远去身影,眼神青光熠熠,问道:“老爷,为何不让我教训那帮小白眼狼?我都要气炸了,气煞老夫气煞老夫!不行,我得消消气!”
青衣小童使了一个凝聚水气的神通,在头顶出现一个大水球,当头浇下,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像只落汤鸡。
蹲在陈平安身边的粉裙女童,破天荒附和道:“是很气人!”
陈平安轻声道:“别人不讲道理,不是我们跟着不讲道理的理由,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陈平安突然笑了笑,“以后反正不会见面,而且咱们又不是他们爹妈,不用事事讲清楚,我好些个刚明白的道理,可是好不容易从书上读来的,凭什么教给他们。”
粉裙女童捂嘴而笑。
青衣小童打了个响指,湿漉漉的一袭青衣顿时变得干燥,转身走回庙内,伸手烤火,“老爷,我没说要跟他们讲理啊,想要一口吃掉他们……”
看到陈平安抬头望来的视线,他赶紧改变口风,“当然是不可能的!唉,老爷,我就是想小小教训他们一下,比如打得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爹娘都不认识,嗯,那个大长腿的姑娘就算了,还是留着给老爷你看着办吧。”
陈平安打开锅盖,米饭的香气弥漫,粉裙女童已经乖巧伶俐地递来饭勺,还有三只叠在一起的小白碗。
三人就着腌菜一起蹲着吃饭,陈平安没来由想起一个经常用筷子敲碗、喊着要吃肉的人,以及他说的一番话,于是对青衣小童说道:“真正的强者,愿意以弱者的自由作为边界。”
青衣小童扒着碗里的饭,看着起劲,噼里啪啦作响,其实从头到尾就只吃了一小口,他眨了眨眼,然后满脸真诚道:“哇,老爷这胸襟真是比御江还要宽广,佩服佩服,感动天感动地,亏得老爷不是读书人,要不然早就是学宫书院钦点的君子了。”
虽然听出了青衣小童言语里的讥讽意味,可是陈平安还是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的事情,缓缓道:“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青衣小童哪里敢得寸进尺,接下来的溜须拍马就要真心许多,哈哈笑道:“我就当是老爷说的,老爷的高风亮节,完全配得上这句话!”
陈平安笑道:“你哪里学来这么多马屁话,平时不修行吗?”
“修行啊,我认真修行起来,连自己都感到可怕……”
青衣小童哼哼道,“我勤奋得一塌糊涂,其实就是偶尔出来透口气,跟水神兄弟一起喝酒吃肉,下边的人都这么说我的啊,我不过是拿来借用一下。”
青衣小童看着陈平安,摇头晃脑道:“以前吧,我还会有一丢丢的怀疑,那些小家伙是不是纯粹讨要赏赐,才说得这么肉麻,但是我现在认识了老爷之后,就觉得他们肯定是真心的,因为我对老爷就是真心得不能再真心了。唉,早知道当初应该多赏一些好东西,哪怕跟水神兄弟赊账也行啊,唉,我这是寒了众将士的心啊。对吧,老爷?下边的人一片真心,上边的人需要珍惜啊!”
敢情拐弯抹角绕来绕去,兜了这么大一圈,就是跑陈平安跟前讨赏来了?
陈平安笑呵呵,“想要蛇胆石?我老家那边确实有,还不止一颗,但是不给你。”
青衣小童立即跪下,手捧饭碗在头顶,“苍天可鉴啊,老爷你老人家就可怜可怜我吧。这一路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每天强忍住不吃掉那傻妞儿,很辛苦啊!”
粉裙女童往陈平安身边躲了躲。
陈平安缓缓道:“行了,到了我家乡,你们一人一颗蛇胆石。”
青衣小童猛然抬起头,一脸不忿,“凭啥她也有一颗?老爷,如果一定要给她,那我得要两颗!”
她不敢反驳什么,只是满脸委屈,泫然欲泣。
陈平安对青衣小童伸出两根手指,“两颗是吧?”
后者小鸡啄米。
陈平安收回手指,“都没了。”
青衣小童放下饭碗在脚边,然后一个前扑,抱住陈平安的小腿,撒泼打滚,“老爷,我知道错了,一颗就一颗。”
陈平安不理睬青衣小童,望向小庙外的天色,喃喃道:“快要下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