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龙朔三年六月。
熊津江边,燕鸣啾啾。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都督府诸事繁忙,各位请回吧。”
苏大为站在船头,向一直追到船上来的刘仁轨等将道。
“苏都督,借一步说话。”
刘仁轨看了看身边,伸手示意。
在其余将领诧异的目光下,他请苏大为和他一起走到大船一侧,站在船舷边,迎着凛冽的江风,压低声音道:“苏都督,你这次,实在让本将为难了。”
“刘都督,何事为难?”苏大为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眼前的老将。
刘仁轨比之前,头发又花白得多了些,满鬓风霜之色。
眉宇间深刻的皱纹,难掩他神情的疲惫与焦虑。
嘴角都起了一串撩泡。
可见心事颇重。
“代都督,我是代都督,苏都督莫要这样称呼。”
“那我已卸任,你叫我苏大为即可,毋须再叫我都督。”
面对苏大为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庞,刘仁轨一时无言,只得摇头苦笑。
“苏都督,咱们在百济共事,时间已经不短,我知你做事极有章法,而且胆量奇大,可是依我看,有时候都督又过于胆大了。”
苏大为看向刘仁轨,这位大唐李治朝中允文允武的名将,此时一头白发随着江风舞动着,眉宇间疑虑之色不似做伪。
“苏都督,我不知你是出于何种理由,百济的伪王扶余丰等贵族,你都将其押送回朝,但偏偏留下鬼室福信和道琛这两人。
须知此二人都是榜上有名的,陛下此次急召,或许正与此事有关。
你能瞒一时,能瞒过一世吗?”
说着,刘仁轨又在苏大为的随行队伍里扫了一眼。
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这反而令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他是忠直的直臣,在太宗朝时便以敢言直谏闻名。
甚至在太宗故去后,不惜与长孙无忌交恶,也要仗义直言。
好不容易熬到长孙无忌他们下台,却又恶了李义府。
若不是征高句丽需要他这等将才,又有刘仁愿和苏定方、苏大为等人的护着,他都走不到现在。
正因为经历过许多险恶风浪,他更不愿意看着苏大为这样年轻的将星,因为做事过于奔放大胆,而惹怒了帝王。
照理说,像道琛和鬼室福信这样的反叛军中的首脑人物,必然是要随着扶余丰等人一起押回长安,以显其功。
但奇就奇在,苏大为并没有这样做。
别的战俘统统都押回去了,独漏了此二人。
这一点,令刘仁轨一直大惑不解。
他已是知天命之年,做事比年轻时稳重许多,一直隐而不发,就是想弄清楚,苏大为究竟想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