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高三的最后一年转到七中,十八岁的程今洲大多时候都看起来又冷又孤傲,落落寡合的手边拿一支笔,坐在班级靠着后门的那个位置,浑身散漫又带点磨不掉的蓬勃劲,只有偶尔课间听见后方传来一阵男生们不知道因为什么话题而哄笑的时候,才会瞥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快又收敛。
要不是那几个男生就围在那一块,时邬都要觉得他们不是一起的。
再就是课间有人喊“程今洲,有女生找!”,要是刚好赶上他在睡觉,就会因为被吵醒地抬下头,再因为窗外的光线皱下眉头,紧接着就重新趴下,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继续睡自己的。
时邬能明显感觉到,程今洲对现在身边大多数人的态度:萍水相逢。
高三的时候回来,毕业了最好无牵无挂地走。
所以她觉得程今洲应该是不太想去吃什么走地鸡的,因为画风看起来就不像在他的行为范畴内。
但奈何卫格桦那大个头往那一杵,看人的眼神跟条黑色卷毛大狗在那吐舌头一样,热情似火,仿佛再拒绝就跟犯了天条一样。
李夏妮小声趴在她耳边,挽着时邬的胳膊悄悄说:“华子说你和转校哥是发小有点暧昧,我还不信来着,现在我也这么觉得。”
时邬:“。。。。。。”
她懒得解释。她这辈子丢人的事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了小学阶段,比如三年级时拉着程今洲结婚,但巧不巧的,那年卫格桦也跟她一个班,班主任还是他妈,再到后面兜兜转转,高中又到了一起,还成了死党。
她这辈子活得,就跟上辈子缺了德一样。
而对于李夏妮莫名其妙地带着卫格桦一块出现,李夏妮给出的解释是,万一卫格桦也想吃,那她就能跟后头蹭这一顿,怒省九十!
虽然卫格桦爷爷奶奶也没收过他们钱,甚至还放过鸡养了一整个坡头,想吃随便来的阔气话,但不把人家大孙子捎上,李夏妮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偷摸摸把钱塞墙缝里也得给了。
“你确定是这一班?”到了地方,李夏妮踮着脚尖看公交牌上面的那条公交路线。
“放心吧,肯定的,上两周刚来过一趟。”卫格桦让她放宽心地说。
站台上虽标着公交十五分钟一趟,但基本没准过,能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连着过去,也能一等等半小时。
显然他们今天就差了点运气,时邬直到在站台坐了二十分钟才看着车的影子。
等车的间隙里,卫格桦和李夏妮脑袋凑一块地看着手机上的动漫番,公交停靠后,也是两人就先一步地冲上去,就近原则地随便寻了个双人位置坐下。
时邬还是坐习惯坐的老位置。
已经转了一路公交,这趟车的倒数第二站就是地点。时邬坐在公交车的倒数第二排,听李夏妮和卫格桦在前头边看着动漫边叽叽喳喳。
正午时间,这儿又是郊区,所以整个公交车上竟然只有他们四个人。
座位靠窗,车窗被拉了条缝,有风涌进来,温度适宜,时邬手插着兜,目光看向车窗外。
公交正驶过一段密林路段,浓绿的树木倒影从车窗晃过。
前头的两个人不知道聊起了什么,忽地爆出一阵笑。仿佛也觉得好笑一样,时邬听着动静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因为玻璃的另一面映上了深色的树影,于是车窗就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
时邬还是刚才目光朝向车窗的姿态,视线漫无目的地张望,直到她注意到车窗中的另一道影子。
时邬一直觉得自己算是有点特立独行的一类人,好比汽水只喝冰镇的,坐公交只喜欢坐后排。
但当今天她照例在倒数第二排坐下后,身侧便过去了另一道人影,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直接坐到她身后的末排。
“哗啦”一声,公交车停靠一站。
站台是空旷的,于是很快,车门又“哗啦”了一声合上,响起“刺拉拉”摩擦路面,车又重新上路的声响。
而时邬姿势未变,望着外面的阳光和绿影,计算着还剩几站下车。
程今洲手插着兜地靠在蓝色塑料座椅上,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压低了的帽檐足以遮挡大半张脸。
他静静看着前座上的女生。
后脑勺的头发随着溜进来的风鼓动,时邬侧着脸,轻皱眉头,因为光线无法避免地轻微眯着眼。
大概过了十分钟。
他抬手轻叩两声前方的椅背。
时邬下意识回过头,脸上微愣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
他看着她。
不等她开口,程今洲抬手摘下左耳的耳机,勾唇递过去:“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