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殊挥军北下那日,天清气爽,战士们斗志昂扬,军马身姿矫健,他褪下朝服着一身铠甲,端的是气宇轩昂。
临出发前,他抱着半躺在塌上的晋柔嘉告别。
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柔嘉半睡半醒,迷糊以应。
只依稀记得,他走前落在她额间的一吻冰凉。
腹中胎儿愈发稳固,呆了三月有余,晋殊才敢放心离去。
兴许是不想要孩子的心绪强烈,柔嘉平日里做梦,还能梦到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奶团子,吱吱呀呀喊她母妃。
她每每都被吓醒,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晋殊亦是被她惊醒,双手怀抱住她,在她后背轻拍安抚:“乖娇娇,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柔嘉做了什么梦,太医说不清,只道娘娘忧思过甚。
晋殊发了好大一通火,转头又事事照顾着她,替她作画,为她做些小玩意讨她欢心。
不论柔嘉如何不给情面,如何跋扈骄矜,又是如何讥讽挑衅他,他都始终柔和着眉眼,未曾再摆个臭脸。
“是不是皇儿又闹你了?”头几个月的孩子还未成个人型,如何能闹,不过是寻个理好安抚了柔嘉:“莫闹你母妃,不然父皇就不欢喜你了。”他低顺着眉眼,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传到柔嘉仍旧平坦的小腹上,满面的慈和,晋柔嘉抓紧了身下的床铺,抑制住陡然加快的心跳,翻了个身背对他闭眼。
晋殊当她又使了小性子,太医说怀了孕的女子脾性最是怪异,他便软了嗓子,柔情蜜意的哄着:“乖娇娇,可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想吃些什么?”
原先是柔嘉做了吃食欢喜地捧到他面前,现如今则是他为了哄柔嘉,甘愿破了君子远庖厨的规矩,向御厨学了好些孕期能吃的小点心。
柔嘉起先孕吐,什么也吃不下,闻着味都亟欲作呕。
见着晋殊便又哭又闹,较之往常更为娇气,着实令晋殊松软了不少,便对她放松了警惕,皓碗上的锁扣也去了一道。
晋殊头次端着自己做了数次才满意的小糕点,坠着一颗不安的心,拈了一片喂到她唇边,深邃的眸子浮着星光点点。
柔嘉蹙着眉咬了一小口,装模作样的要吐不吐,吓得晋殊碎了那碗碟,歉意道:“莫吃了,莫吃了,让娇娇受苦了。”
柔嘉本就是装模作样,双手推拒着他,抿唇横眉:“既如此,何必逼着本宫生下这孽种!”晋殊颤抖着手,垂了眸,呼吸急促几分又渐渐趋于缓和,开口便是略显沙哑的疲惫:“莫生气了,生下了他,朕认打认罚,就算是要刺朕一刀,朕也甘之如饴。乖娇娇,莫要再说这些话了,好不好?”
一向骄矜百般折辱她的帝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匍匐在她脚边,唉声乞怜,柔嘉闭目塞耳,浑不在意。
没有什么能动摇她不要这孩子的决心。
自此后晋殊愈发待她小心,事无巨细。临睡前侧耳听着她腹中平静的动静,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轻笑出声,还同她商量起皇儿的乳名。
柔嘉不是敷衍以对,便是拿戳了心的话堵他。他抿着唇,细密轻柔的吻,从她额间轻点到她唇上。
“柔嘉,等朕回来,朕想好好同你说些心里话。。。。。。”
晋殊将出征的日子推了一日又一日,在柔嘉身边,在皇儿身边,待得越久就越不肯离去,对边关和左相也越发恼恨,恨不得生扒了皮,啖其血肉,啃其筋骨。
晋殊最终还是走了,带走了千军万马,带走了对她的禁锢,徒留下一个冰凉的吻。
这偌大的紫禁城回归永夜寂静,暗黑的幕布下阴谋诡计跌出,只是再也困不住晋柔嘉,她执了棋子在棋盘上开始收尾。
困兽之笼关不住她。
左相逼宫那日,是万家灯火的寂静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