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乔岩很反感开会,屁大点的事完全可以口头传达,兴师动众把人召集起来,废话连篇,重要内容就那么一两句。到了县委办,才明白开会背后的玄机何其隐晦。
表象内涵是民主集中制的体现,某件事不是某个人决定的,而是集体意志通过的,万一将来出什么事,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深层含义是执政者彰显权威的重要手段。作为一把手,在会上要说什么,让谁说,几点开,开到什么范围,统统由他说了算。他完全可以把控全局,拿捏分寸,甚至引导参会者泄私愤,报私仇,分分钟把某人成为众矢之的。
乔岩各种规格的会议几乎都参加过,越是人多的会,事情越不重要,反之,极其重要。
石安生利用晚上召开会议,明面上说不占用白天工作的时间,实则在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威信。到了晚上,乡政府的人不是喝酒打麻将,就是偷偷溜回了县城,来个出其不意,就是要众人的好看,凸显书记的绝对权威。
果不其然,石安生环顾一周脸色瞬间骤变,冲着老杨大声一喝道:“把签到表拿过来!”
拿着签到表开始一一刷脸核对,问道:“马晓梅去哪了?”
老杨赶忙站起来道:“石书记,马委员说她身体不舒服,回县城了。”
“哪里不舒服?”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来那个了吧。”
“哈哈……”
严肃的会场瞬间哄堂大笑。
石安生不为所动,黑着脸继续问道:“那赵雅丽呢,也是身体不舒服?”
老杨眨着眼睛道:“石书记,赵主任说她和你说了。”
老杨这个眼神意味深长,石安生没过多追问,又点到下一个,得知没请假也没来时,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拍着桌子道:“把乡里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看他们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趁早说,我把他们送回组织部。还有这几个大学生村官,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将来分配时别找我签字……”
就这么一件小事,石安生借题发挥,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进而引申到规矩意识上,道:“我们的有些领导干部,不讲政治,不懂规矩,遇事不请示汇报,擅自做主,自以为是,怎么,有本事就别来广安乡,来了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只字不提乔岩,句句落到他头上,乔岩初步了解了石安生的性格和做派,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此人表面上表现得很强势,实则很软弱,真正的强者不怒自威,没人敢随意造次,更不敢挑战他的权威。
长时间在副职岗位上,突然当上了一把手,还有些不适应。一件事翻来覆去说个没完,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越是絮叨,别人越轻视。
对付这种人,压根不需要动脑筋。言语上打压,行动上把控,乔岩都不在乎,只要做得不过分,随便他耍威风。要真踩到七寸,寸步不让。
唠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切入主题。和王春福说得一样,要调整领导班子包村分工。宣读完名单,众人似乎早已知道,面无表情呆坐在那里。
石安生征求意见后,转向乔岩道:“乔书记,王家沟作为扶贫工作试点村,你肩上的责任重大啊。考虑到你身单力薄,专门把李建国副乡长派过去,协助你开展工作,有什么意见吗?”
王春福不是说冯琼吗,怎么又换成了李建国。看来,这是对他不放心,故意安插个人盯着他。他倒无所谓,谁来也一样。
正准备发言时,冯琼突然站了起来,羞涩中带着恼怒道:“石书记,我不想在广安村,重新给我调整一下。”
石安生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你想去哪?”
冯琼直截了当道:“除了广安村,那个村都行。”
以往惯例,书记和乡长不包村,统筹管理,综合调度。石安生居然亲自包村,包着乡政府所在地广安村。听了王春福刚才讲的故事后,能理解冯琼为何情绪如此激动。看来,他还是贼心不死啊。
石安生的目的众所周知,其他人捂着嘴在偷乐,倒要看看他怎么下台阶。
乔岩的手机一直在响,有旅行社的,有党校同学的,还有姜甜的,这个破会还没开完,早已不耐烦。
被下属在会上直接挑战,石安生脸上有些挂不住,闷声道:“这不是我一个人定的,是集体的意志,既然定下了,遵照执行就行,那有那么多理由,挑三拣四,别人还巴不得包广安村呢,有什么下来再说。”
冯琼显然不接受,立马回怼道:“谁愿意谁包,我反正不包,要是逼急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春福开口了,身子往前一倾道:“既然人家不愿意,何必强求呢。据我所知,冯乡长一开始包的王家沟村,怎么上会就变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石安生怒目圆睁,鼻孔眼里喷着粗气,扬手一指道:“王春福,我忍你很久了,每次开会都要挑毛病,还有没有规矩意识?不要觉得我拿你没办法,只是不想撕破脸,给你留面子。”
王春福立马道:“别,别给我留面子,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来,要不把我送到组织部,让组织处理。或者到纪委去举报,让下来查我,我倒要看看,县里要把我怎么样。”
石安生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乡长宋野本想劝和,看到这仗势,选择了退缩。其他人正打瞌睡,瞬间来了精神,全神贯注欣赏每次会议的精彩大戏。
石安生进退两难,突然把难题抛给宋野,恶狠狠地道:“宋乡长,你说,怎么解决?”
宋野压根不敢看王春福,嘟囔了几句,又把皮球踢了回去,道:“一切听乡党委安排。”
石安生见宋野首鼠两端,瞪了一眼转向乔岩道:“乔书记,你是党委副书记,说说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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