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虎穴之前,过几天这样悠闲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
太夫人自年节里染了风寒,病情时好时坏,这日众人去庆远堂问安,杨氏和刘氏说起来,都颇担心。韩家居于高位,太夫人又有诰命在身,多半都是请太医来瞧,寻医问药不见多大效用,便只能想旁的法子。
二夫人刘氏长年礼佛,便有意去寺里进香拜佛,给太夫人求个平安,杨氏也觉妥当。
旁边唐解忧听了,便柔声道:“舅母既要去寺里进香,不如我们也都抄些佛经送过去,更见诚心。或者——外祖母这儿有小佛堂,每日也都会礼佛,供在这儿也成。有了我们晚辈的孝心,外祖母怕是能好转得快些。外甥女一点小见识,不知舅母觉得如何?”
她自初一跪过祠堂后便格外安分,不止整日闭门,说话做事也都谨慎了许多。
刘氏颔首赞许,“这主意倒不错。”
给长辈尽孝的事,杨氏无可推诿,便也颔首,“这样也好,咱们各自都抄些,回头留一份在小佛堂,另一份送去慈恩寺,给阖府上下的人都求些福气。”
事情就此定了。
从杨氏、刘氏至韩瑶和唐解忧、两个孙媳妇,各自都抄两份佛经。
令容嫁入韩府后不似在家无拘无束,虽能借着韩蛰的厨房做些美食过瘾,到底常觉得无聊,偶尔也会独坐练字。接了这差事,便每日在桌上焚香抄写佛经,两份赶着抄完了,离去慈恩寺还有数日,便又多抄些,算是给爹娘和傅益、舅舅等人祈福。
到三月初,杨氏、刘氏起头,带着梅氏和令容、韩瑶和唐解忧,一道去慈恩寺进香。
慈恩寺就在城内,离相府不算太远,进香出来,时辰尚早。
因春闱在即,加上近日宋建春回京述职,令容便跟杨氏禀报了一声,想去看看傅益。
杨氏允了,叫宋姑她们好生照顾着。
令容遂离了众人,往傅益的住处去,途径笔墨轩,顺道去挑支毛笔,打算送给傅益。
三年一次的春闱将各地出挑的读书人都聚在了京城,笔墨轩里的生意也比平常红火了许多。
令容想了想,还是将常备在马车里的帷帽取出,戴在头上,由宋姑和枇杷陪着进去,慢慢挑了笔,又选了一方墨自己用,因见隔壁挂着字画,顺道过去瞧瞧——在这儿售卖的字画都是时人所作,远不如古董铺子里的贵重。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作画的虽未必有名气,里头却也常有出挑的画作。
傅锦元最喜这些,只因金州不比京城荟萃英才,碰上的机会有限。
令容既然来了,便打算挑两幅给傅锦元送过去,先挑了一幅怪石,技艺虽不出彩,胜在画得有趣,偶尔拿来看看,也不失乐趣。再往里走,目光便被一泓瀑布攫住了。
山深林密,峭壁危悬,松石之间有瀑布倾泄而下,气如长虹。底下有一方巨石,就着那危疾水势,一眼瞧着,便觉飞珠溅玉,仿佛有身临瀑布边上的潮润水汽。
这场景似曾相识,她站着瞧了片刻,才想起金州城外四十里的深山里似有瀑布与之相似,她前年还被傅锦元带去游玩过。这画上的虽非全然相似,但峭壁危瀑,山石老松,却渐渐与记忆重叠。
傅锦元爱去教坊听曲,也爱闲时游玩,这幅画若送到他手里,必定喜欢!
因画作价钱不低,伙计不敢做主,忙去请掌柜的。
令容仍站在画前,等了片刻,听枇杷说掌柜的来了,转头一瞧,就见五十来岁的掌柜脸上堆笑,款步走来,他的身旁陪着位清隽挺秀的少年,不是高修远是谁?
隔着帷帽,高修远竟然也认出了她。
“是你想要这幅画?”
他的诧异溢于言表,令容霎时猜了出来,“这幅画是你的?”难怪她方才再瞧,除了那景致外,总觉得别处也颇眼熟,如今才算明白过来——这幅画的笔法气韵,跟元夕那晚高修远画的灯谜有些相通之处。
果然,高修远笑了笑,“正是拙作。”
“两位原来认识,这可巧了!”掌柜也觉意外,瞧着窈窕的小娘子,再一瞧高修远那陡然添了神采的目光,便朝令容拱了拱手,笑道:“既是相识,老朽也不打搅,高公子做主就是。姑娘若看上了别的画,老朽再过来。”
令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这样做生意的,心中愕然。
高修远似窥破她心思,便笑了笑,“这些画都是在店里寄卖,郝掌柜也是风雅之人,只盼物得其主,若能促成自是美事,若是无缘也不强求。这幅画……能入少夫人的眼吗?”
“公子高才,叫人佩服。”令容瞧着底下的细签,“这幅画若只卖四十两,可惜了。”
高修远便伸手将那画摘下来,“那我就将此画赠与少夫人,礼物无价,就无须可惜。”
令容忙笑,“我不是这意思。”
“可我是真心想送。”高修远手执画轴,慢慢卷起,“当初我去金州,便是为了寻访这瀑布,后来往别处游玩,才会与令堂兄争执。机缘凑巧,少夫人救了我,却反因此惹上麻烦,高某心中愧疚。这幅画既投了少夫人的眼缘,高某真心赠送,还请少夫人别嫌弃。”
“可是……”令容顿了一下,“公子孤身在京城,生计不易。况且无功受禄,有些不妥。”
“我打算离开京城。”
“离开?”令容诧异,“公子如此才华,在京城多逗留一阵,必能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