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仔细一算,也算是两清了。
凭什么两家换回了女儿后,却要柳家出钱,崔家闷声发大财?
结果下了马车一看,这食斋的装潢排布,可不比京城里的食馆差。光是新修的马棚便是长长一溜,可见平日的生意是多么兴隆。
再打量那牌匾,别致的灯笼,新立的石雕厅柱,莫不是花费柳家的钱财得来,想起公中还了一部分,自己也从嫁妆里挪了一部分还债,府里的日子拙荆见肘,自己花钱也不像以前那么便利,这心内的负气更盛。
那刘氏原本出门迎客,待看清来者是尧氏时,脸色也不虞起来。
当初发现抱错女儿后,依着崔家的意思,是要先慢慢来,让两家的女儿都各自归家住上一段时日,待得熟悉了日常,再换回来,往后一家女儿两家走,崔柳两家只当各自养了两个女儿,常来常往,岂不两全其美?
可没想到这官家的太太,却言语轻蔑,说话也从来托婆子过话,全不见当年在破庙避难时的落魄相。
那捎来的话里话外,都是快些换回女儿,免得影响了柳家的清誉。他崔家若是肯替崔萍儿着想,最好以后再不要来相认,不然萍儿将来的婆家都难找。
刘氏觉得柳家把穷人看扁了。生怕他崔家占了柳家的便宜去,所以再换走了萍儿后,就算再怎么思念,也不肯去柳家门外望上一眼。
没想到自己躲得远远的,这尧氏却主动找上了门来。
不过那脸色可不大像来认亲,一脸的晦气,像是谁欠了她钱一般,只站在那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听说你们在这里开了食斋,月初得闲,便来看看。”
琼娘听到了声音,边擦手边走了出来,看见尧氏,顿时一愣。
算一算,当她从如梦前世醒来,这是第一遭见到尧氏。若真的是快要十六岁的琼娘,只怕要不看脸色,飞扑到尧氏的怀里哭着叫娘亲。
可是现在,住在这娇软身子里的,是一抹冤死在井中的魂。
所以她只是心内翻腾地看着尧氏,朝着她福了福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唤。尧氏看到了琼娘出落得竟然更加水嫩了,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倒是随后而来的崔萍川打破了僵局,笑着说道:“母亲也是对姐姐思念多时,姐姐不请母亲到屋内说话吗?”
琼娘看了看崔萍川的笑脸,便往门旁站了站道:“柳夫人,柳小姐,请到屋内饮茶。”
尧氏听了她开口的称呼,虽然按理也该这么称呼,脸上却是一冷,只觉得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女儿是个白眼狼,亏得萍川总是隔三差五的回芙蓉镇看崔家。可是她呢,似乎还怨恨着自己与夫君将她送回柳家呢。
虽然特意拣选了食斋相对冷清的日子前来,但是尧氏不欲久留,生怕遇到了京城熟人,待得落了座,便开门见山道:
“听闻琼娘前些日子,因为与琅王府的人起了纠葛,欠下钱银,所以去府里帮佣。听闻这事时,我与老爷都是心疼得不行,想着托人将琼娘赎回。但是府里佃租没有收回,手头也差了一点。偏偏琚哥是急性子,竟然偷偷借了私贷。”
刘氏听了这话,再绷不住神。她看那柳家就柳将琚一个实诚的孩子,可怎么去借私贷,那利滚利的钱,哪是能还得完的?
她连忙出声道:“啊,他……他怎么……”可话说到一半,便又说不出口了。不是柳家的儿子借钱,她的琼娘也赎不出来啊!
想到这,刘氏便愧疚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柳萍川在一旁柔柔地开口了:“大哥心疼姐姐,也是应该的,毕竟在他的心里,姐姐才更亲近些。只是这利钱太厚,气得父亲暴跳如雷,直扬言要打死哥哥……姐姐若是不管,只怕哥哥要被撵出家门了。”
刘氏紧声问道:“借了多少?”
“本钱是四千两,可是利息已经滚了一半,大约得六千两……姐姐,你不是旁人,当知道父亲在朝为官清廉,每年的俸禄也是有数的,虽则家中有良田佃出,但府里养着佣人婆子,都是花销,一年下来,公中的结余也是不多。不过勉强维持名门大家的样子罢了。这一下子拿出六千两来,岂不是叫父亲颇多为难?”
琼娘心里替哥哥难受,又是一阵难言的感动。
可是看着柳萍川那似笑非笑的脸,就觉得厌烦,便开口问:“那你看,这事怎么了解才算圆满?”
柳萍川自打宫中出丑后,回家受了尧氏的埋怨,可是之后她在替尧氏搭理她娘家嫁妆店铺时,查出了好几笔账面上隐匿着看不出来的错漏,清查了私吞钱款的掌柜。
这倒让尧氏对她刮目相看,便在她的提议下,又替相熟的几位夫人梳理了一下她们名下的店铺账目。果然也找出了蹊跷。
柳家女,善理财,会持家的名头一下子打得响亮,倒是扳回了之前乞巧节不会逢迎上峰的负面影响。
不过只有柳萍川知道,她这是又捡拾了琼娘的牙慧。
想当年琼娘为了笼络贵妇,经常替她们清账盘查错漏,乃是贵门里有名的金算盘,名目大的那几件,她当年从江东返回柳家时,经常听柳氏提及,自然也记得清楚。
但是这到底不是自己的本事,这次京城殿试,那尚云天竟然名落孙山,考场失利。
柳萍川暗暗心急之余,知道必须按部就班等得下次科考。这样一来,她学琼娘的样子早早嫁入尚家岂不受穷?
所以当务之急,自己的名下得有个生金蛋的鸡才行!
听得琼娘这么一问,她笑着开口道:“若是以前,也不好为难了姐姐,但是现在有食斋,就都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