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皇宫这种地方,并不需要坦诚直爽的人,反而就要这种看得清楚自己身份,懂得讨好卖乖的人!因此,柳贵妃听着,倒是对这个袁氏有了几分满意,能够说出这些话,显然也是个有见地的,倒是比李纤柔强了许多,难怪烨儿偏宠她多过李纤柔。
“那照你说,本宫应该要怎么做才好?”
“奴婢以为,七殿下并无宠妾灭妻之举,贵妃娘娘若是着力太猛,反而容易授人以柄,不若淡淡置之,若是别人问起,便可将奴婢方才所说的实情告之。再找个机会,请几位贵妇人到德昭宫坐一坐,奴婢愿意亲自服侍七皇子妃,只要众人看到奴婢的诚心,谣言便不攻自破。”袁华舞知道,柳贵妃问她这话,并不是柳贵妃没有主意,而是想要试探试探她的斤两,便也不遮掩,尽显心机和灵巧。
柳贵妃终于微微色变,这才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因为袁华舞低着头,柳贵妃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见她一身雨过天青色绣荔萝纹对襟褙子,油光可鉴的鬓发上簪着一只金灿灿的凤钗,随着她的跪拜一颤一颤,莫名就给人一种轻盈灵巧的感觉。刚才的二十大板打得不轻,可是她却一声不吭,临危不乱,刚才的言谈又尽显机敏聪慧,却又乖巧柔顺,倒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你的模样!”
袁华舞心头一震,她从前为了奉迎太后,常常入宫,和柳贵妃照过不少面,如果被柳贵妃认出她来,再问及她为何会到宫中,牵扯到三年前的事情,说不定她设计七殿下的事情就会曝光,毕竟柳贵妃是女人,总比七殿下多几分细心……因此,这两年,她才在蜗居在晨芳阁之中,连李纤柔的面都不照,只想着等到怀有身孕,有了依仗再说,却没想到突然一个“宠妾灭妻”,将她推上风口浪尖,不得不面对柳贵妃。
眼下柳贵妃已经发话,她显然不能够违逆,只好慢慢地抬起头来。
触到那张明艳如牡丹般的脸,柳贵妃原本的浅笑顿时凝固,神情愕然。虽然比起三年前,眼前这人多了几分妇人的妩媚和风情,但仍然能够认出,这袁氏分明就是裴府的大小姐裴元舞!那年,裴元舞秋猎时触怒皇帝和太后,被遣送回裴府,之后裴府便说她病了,更在也是叛乱后不久“病逝”,为何会出现在烨儿的德昭宫?又为何会改名换姓叫裴元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贵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歹裴元舞也是裴府大小姐,当年誉满京城,烨儿怎么敢如此大胆?而看裴元舞的神情,已经方才的言辞,也不像是强迫,再想想裴元歌之前在太后跟前的行径……柳贵妃眉头顿时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件事如果再闹开,指不定又是怎样的丑闻……
察觉到柳贵妃眼眸的微妙变化,袁华舞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恐惧,眼前这位贵妃,为了七殿下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说不定为了不让她的身份曝光,会除掉她!想到这里,袁华舞竭力做出平静的模样,微带惊诧和小心地道:“贵妃娘娘为何这般看着奴婢?是否奴婢的妆容有所不妥?还请贵妃娘娘指点,奴婢无不遵从!毕竟,将来奴婢还要在贵妇人面前服侍七皇子妃,若是有所差池,奴婢颜面事小,损伤七殿下颜面事大。”
不动声色地提醒柳贵妃,眼前这场宠妾灭妻的谣言,还需要她去平息。
若是柳贵妃在这当口除掉她,传扬出去,便正如袁华舞所说的,反而坐实了宇泓烨宠妾灭妻,否则柳贵妃又何至于去跟一个宫女过不去?
的确,眼下这场宠妾灭妻的是非,还需要袁华舞来演……可是,如果来的贵妇察觉到袁华舞的身份,说不定会引起另一场流言蜚语……不过,而裴府也早已经向皇帝言说,裴元舞病逝,若再反口,那他们先是欺君之罪。只要苦主裴府不开口,咬定了是容貌相似,最多传一阵子流言也就罢了,说不定反而能盖住“宠妾灭妻”的话题……
柳贵妃在心底权衡着轻重,缓缓开口:“你的妆容没有问题,是你的模样很像一个人,让本宫一时间有些怔住了。你可知道当年名满京城的裴府大小姐裴元舞,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袁华舞心中一顿,随即敛容道:“奴婢曾经听过裴大小姐的名字,不过裴大小姐是裴府的千金小姐,其实奴婢卑贱之躯所能比拟的?何况裴大小姐在三年前已经病逝,又怎么会和奴婢有关系?”
很好,还算聪明识趣。
柳贵妃点点头,这样看起来,裴元舞想必是和裴府有什么龃龉。不过既然她也不承认自己裴元舞的身份,事情会更加顺利些。现在还是先将宠妾灭妻的事情压下来,日后再慢慢决定如何处置袁华舞吧?毕竟,小小的侍妾而已,没有任何身份背景,捏死她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轻而易举?
“那就好,如今你好歹也服侍了烨儿一场,若是做得好,等这次事了,本宫就给你过了明路,正儿八经地封你做侍妾,也免得总是没名没分地呆在晨芳阁。日后对七皇子妃晨昏定省,不可有逾越冲突之心,只要你乖巧明事,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知道吗?”刚才吓得袁华舞心惊胆战,这会儿柳贵妃又许以前程,又拉又压,刚柔并济,正是用人的手段。
袁华舞面色欣喜:“多谢贵妃娘娘,奴婢定然不敢逾矩!”
“华舞这个名字不好,从今往后,你就叫初袖,袁初袖,是柳府送进宫的宫女,所以不要给本宫丢脸!”元华,元舞,这个名字太过明显,容易招人疑心,柳贵妃便将这个名字改了,避免让人想起裴元舞来,同时也将袁华舞的身份改换到柳府名下,以免有心人追查,查出破绽来。
至于在皇宫里的籍册,修改这些,对柳贵妃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袁华舞又惊又喜,虽然说“裴元舞”已经病逝,但她的身份一直是隐患,让她不得不深藏身名,不敢有丝毫的举动,以免被人窥破行迹。但现在既然柳贵妃开口了,自然会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会让人抓住丝毫把柄,这样她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德昭宫,不必再躲躲藏藏……而且柳贵妃说会给她名分,虽然只是侍妾,但以她现在的得宠,只要能够怀有身孕,剩下男嗣,将来必定辉煌灿烂!
“多谢贵妃娘娘恩典,奴婢肝脑涂地,亦不能回报娘娘的深恩!”
柳贵妃点点头,转身离开,只给王茗泉留下了一句话:“等七皇子妃回来,让她到本宫的沉香殿去,本宫有话要跟她说!”处理完这个袁氏的事情,接下来就该轮到李纤柔!宠妾灭妻,若不是李纤柔频频到春阳宫,对裴元歌诉苦,透漏了行迹,又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这个李纤柔,必须要好好敲打了!
等到柳贵妃离开,袁华舞,不,现在已经改名袁初袖才拖着伤体,慢慢地站起身来。
柳贵妃不在,她自然不必再遮掩痛色,秀眉紧皱,面色微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不过,现在有比这杖责之伤更重要的事情……袁初袖微微转头,淡淡地凝视着旁边的王茗泉,只笑不说话,许久才冷冷地道:“王公公!”
轻飘飘的一声,似乎有着就百曲千回的冷冽,王茗泉吓得身体一颤,忙跪倒在地。
“袁姑娘恕罪,袁姑娘恕罪,刚才贵妃娘娘吩咐,奴才也不得不从命啊!袁姑娘这样通情达理,定然也能明白奴才的难处不是?”这些年来,袁初袖算是七殿下宠幸时间最长的女子,因而虽然没有名分,王茗泉也不敢怠慢,甚至看待她比李纤柔都高了许多。刚才想着贵妃娘娘发话,这袁初袖必死无疑,因而也就跟着怠慢起来,下了狠手,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袁初袖居然还能反局,甚至让贵妃娘娘为她赐名,给她名分,只怕日后这位袁姑娘会更加了不得、
他刚才的行为可就狠狠地得罪了这位袁初袖姑娘,因此王茗泉吓得有些震颤。
“我自然能够了解王公公的难处,我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不算什么,但下次若是七殿下心爱的宠妾遇到这种事情,王公公最好还是请人去告知七殿下一声,也免得宠妾有了意外,七殿下恼怒,王公公你也要跟着遭殃不是?”袁初袖微微扬眉,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寒意。
“还是袁姑娘聪慧,奴才就没想到这法子,以后定然不会再让袁姑娘受这样的委屈!”王茗泉讨好地道。
知道这王茗泉现在定然害怕她在宇泓烨面前说话,而且,她方才在柳贵妃面前扭转局面,想必也对王茗泉有所震慑,暂时一段时间,他不敢对自己无力。袁初袖想想自己毕竟还只是侍妾,身份卑微,日后要仰仗王茗泉的地方不会少,也不好在这时候将他得罪狠,震慑一下也就是了。毕竟,如今德昭宫还有一位七皇子妃,这才是她真正要防备注意的人。
想到这里,袁初袖微微呻一吟一声,面显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