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东屏啧啧笑道:“依我看,就凭那一副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王爷好福气才是真的。”
白珈瞥了他一眼,“色字头上一把刀,越是美人,就越是祸水。王爷向来深明善断,是个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被这些儿女情长羁绊住脚步。”
两人正说得起劲,刚走出回廊的阿普居木忽然去而复返,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信官。
帘幔从外面掀开,一身纳西族打扮的传信官跨进门槛,满面胡茬,浑身尘土未洗,拱手朝着议事厅内的众人行礼道:“丽江信使沙安,见过黔宁王、见过诸公。”
丽江来的?
白珈等人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意外。却见那传信官从怀里掏出一封布囊,用蓝银苫布包裹得结实:
“启禀黔宁王,小的奉丽江土司府家主木初老爷之命,特带来消息,关于沈小姐身份的安排已经完成,除了将沈小姐的名讳、家世等编进丽江府衙的簿籍中,还有其亲眷、乡邻,都悉数打点好。这是与黄册对应的表册手抄本。”
传信官说完,将那布囊双手呈上。
所谓的“黄册”也叫赋役黄册,是洪武十四年朝廷在户帖的基础上,为核实户口、征调赋役而制成的户口版籍。共造四份,上送户部,承宣布政使司、府、县各留一份。朝廷规定发给各户的表册,必须由本人填写,或本户自报请人代写,如有隐瞒作弊,家长处死、家属流放。上面的记载以户为单位,详细登记了乡贯、名讳、年龄、丁口、田宅和资产,并划定户籍为民、军、匠三大类。其中的民籍除一般应役的民户外,还有儒、医、阴阳等户。
丽江信使沙安带来的这一份,便是民籍中的医户。
“洪武十八年,丽江府的沈博文通过考选成为太医院的医丁。沈博文之后,其嫡派子孙沈兴祖前去告补,中试后获准补役,于洪武二十七年被卓拔进了东宫典药局。沈小姐便是作为沈兴祖沈医丁的庶女,被登记在了丽江府的赋役黄册上面。”
那传信官说到此,又压低声音道:“木初老爷说,沈小姐只消凭借这个身份,过府城的时候就不会太为难,进入元江后更是会被酌优对待。而与沈小姐一批被送进元江府的少女,将在不久后抵达东川府,带着丽江土府开具的路引,来与沈小姐会合。还请沈小姐早作准备。”
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众人更愣了。
什么黄册、医户,怎么还跟沈家和元江府扯上关系?
沐晟眯眼看着他递上来的布囊,眼底有风暴在逐渐聚集:“你说的,是哪个沈小姐?”
“云南府锦绣山庄的千金。这是之前沈小姐以黔宁王府的名义,派人送到土司府的信物。”
传信官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柄绯色的景颇尖刀。
巴蜀的雨季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连续几日的暴风骤雨,将敞苑里的藤架和木栅洗刷一新。苑中的花木谢了又开,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残红枯叶。
一场夜雨过后,晨曦时初生的朝阳格外热烈。朱明月推开寝房的门,在扑面而来的清新泥土气息中,一眼就见到站在檐下的男子。
刺眼的阳光在他身上泛起一层白茫茫的光雾,而他整个人宛若雕刻斧凿的一尊完美泥塑,俊美威武英气慑人。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锐利,仿佛有肃杀之气笼罩全身,让人不敢靠近。
“王爷怎么在这儿?”
他在她的屋檐窗下站了多久?
“你的病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成冰。
朱明月抿唇道:“小女根本没生病。”
利用几味相生相克的药材,就能造成一种病入膏肓的假象。但是药三分毒,不宜服用过多,尤其那军医乐此不疲地给她开方子,让她不得不早早就停了用量。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什么得意?”朱明月蹙眉。
“丽江府的传信官,昨日把你的医户户籍送过来了。”
男子的薄唇紧紧抿着,声线轻得不能再轻。朱明月却感受到他身上按捺着的滔天怒意,像是下一刻就会如风暴雷霆乍现,摧毁燃烧一切。
“怎么不说话?本王问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还是你觉得伺候你的那个侍婢被打了板子还不够,非要让本王要了她的命!”
说话间,沐晟大跨步从台阶下走上来,孔武颀长的身躯覆盖下大片阴翳,原本宽敞的廊前,顿时显得狭窄压抑起来。
朱明月跟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廊柱上,不得不仰面看他。
“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