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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第1页)

他竟然穿了白衣。饶是刘宣深知梁丰容貌气度,也没想到他敢如此打扮。这一身比法会之时的更为标新立异,风华绝代。光是凭这白衣飘飘的姿容,恐怕就能传出美誉。

为了今日,刘宣也做了不少安排,譬如拜访新兴郡长吏孙志。此子志大才疏,嫉贤妒能,极好煽动,偏偏又是太原高门。刘宣便在他面前说了不少梁子熙徒有其表的闲话。如今看到梁丰如此风度,孙志恐怕更会怒火中烧,挑衅一二。有了旁人为难,就算梁丰能够脱身,未免也会落下口舌。

谁知一顿饭功夫,孙志就被赶出了将军府营帐。刘宣立刻察觉,自己可能低估了梁丰。不精孔孟之学,并不代表其人不够聪颖,只凭曲水流觞和宴席中的对答,便足以让梁丰名声大噪。这样下去,自己的目的非但没有达成,反而会为梁子熙扬名,他怎能作势不管?

于是,刘宣便带人亲自来到了司马腾帐之中。没人比刘宣更清楚,司马腾忌惮匈奴五部。身为天子族裔,司马腾自持身份高贵,把并州诸胡视作奴仆。然而羯人、羌人能做牛马买,匈奴人却不能。匈奴五部世居并州,跟太原诸多高门关系亲密,加之国朝大乱十载,原先由汉人担任的五部都尉,也改成了匈奴本族担任。这样的情况下,司马腾根本无法驱驰五部,怎能不让他心有耿耿。

面对这些不能呼来喝去,又占领并州大片土地的王帐子弟,司马腾从来不加颜色,更别提折节下士了。上巳饮宴时前来拜访,又点明射艺,只会让他更为不快。

他要的正是如此!

眼看软弓变成了一石硬弓,刘宣笑道:“弓虽好。然则靶子粗笨,恐难分胜负。不如仿楚之养由基,改作射柳?”

相传楚国神射手养由基和勇士潘虎比赛箭术,靶子设在五十步外,潘虎三箭皆中红心。养由基则说五十步外的红心太过简单,改为在百步外的柳叶上标红为靶。结果养由基百步穿杨,人皆称善射。

射柳一典人尽皆知,然而由刘宣说出,却让司马腾愈发火大。靶子是他让人摆的,岂不是暗讽他是潘虎吗?

“那便依都尉之言,射柳吧。”司马腾冷冷道。

有了吩咐,下人立刻行动起来。最终选定一株三丈高的柳树,涂红了树上六枚叶片,百步之外,眼神差点的,怕是连柳叶在哪里都看不清楚。

这次刘宣才满意颔首:“东赢公先请。”

司马腾也不跟他客气,命聂玄找来的校尉上前射柳。这校尉显然是个中好手,气定神闲走到了树前,弯弓搭箭,只听嗖嗖三声锐响,三枚红叶便掉落在地。

“好!”司马腾大喜,高声赞道。

刘宣呵呵一笑:“东赢公手下果真人才倍出。阿威,你可要当心了。”

他身后一个高瘦男子微微颔首,走到了树前,随意张弓。三声箭响,三叶齐落。

“承让。”刘宣谦逊道。

司马腾的面上不大好看。对方三箭并非同时射出,三叶却同时落地,显然后发先至,箭术奇高。这一场,分明是自己落了下风。若是继续射柳,怕是一不小心便要败北。

像是察觉了司马腾的犹豫,刘宣又道:“看来柳叶依旧难分胜负,不若改射柳枝。剥去枝条上一截树皮,中白者胜如何?”

枝条的目标可更小了。然而此时此刻,司马腾已经骑虎难下,只得道:“射柳还有此法?也是新鲜。且比来看看吧。”

下人飞快剥去了一截柳枝,仍旧是司马腾一方先来。不过这次那善射校尉可就没刚刚气定神闲的模样了。站在原地看了半晌,才举弓射去。第一箭,擦着枝条飞了出去,带落一片柳叶。第二箭,射断了另一条柳枝。校尉头上已经见汗,第三箭瞄了许久,才松开弓弦。啪的一声,作为目标的柳条落了下来,不过离剥白处差了足有半寸。

看到捡回的柳枝,司马腾脸都黑了,然而此人已经是他帐下射术最精之人,再没有旁人可以替他。

刘宣却不管司马腾面色,笑道:“阿威,看来这次更不易了。”

那匈奴汉子一声不吭,走到了柳树前,一箭射去,柳条应声而断,正中剥白之处。这一下,可就是胜负立现了。

没想到这杂胡敢如此嚣张,司马腾几乎都要压不住心头怒火。偏偏两人官职相当,上巳之时,又岂能当众动怒?忍了又忍,他才扯出一点僵笑:“都尉手下果真善射者众。”

“哈哈!”刘宣大笑道,“某胜之不武啊。倒是听说梁郎府上有些善射羯奴,不若东赢公招来,试试这第三局?”

如今三局一平一负,眼看无法得胜,突然听到刘宣这么说,司马腾不由扭头看向梁峰:“子熙,你府中果真有善射羯奴?”

没料到猛然被推到了台前,梁峰剑眉一轩,坦然道:“确有一人箭术上佳。”

“哦,如此甚好!快快招来!”司马腾不由大喜。刘宣这次比试可把他逼到了死角,反正那个校尉已无取胜可能,不如选一个羯奴来较量一下。胜了可以全自己的面子,败了也不过是羯胡之间的较艺,无伤大雅。岂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看了眼一旁那悠然自得的白须老者,梁峰拱手应是,命仆役下去叫人了。王汶倒是有些担心,低声耳语道:“刘都尉手下的兵士看来射术绝佳,若是你府上的人也败了,东赢公怕要动怒……”

这个,梁峰自然也能想到。刘宣此举,显然是针对自己。不过司马腾已经挂不住脸了,若是断然拒绝,怕是会遭司马腾嫉恨。比试弓箭,他并不担心,倒是刘宣究竟想做什么,让他十分好奇。与其现在闪避,不如见招拆招。

“什么?主公命我进去跟人比箭?”听到传话仆从这么说,弈延高高皱起眉峰。

“是东赢公亲自下令。”那仆从连忙纠正道。

弈延理都没有理他。这次来晋阳,比上次法会还让他焦躁。因为是踏春游宴,他这样的下人根本没法进入营帐,只能守在王汶的车架边。主公会不会累到,会不会被司马腾刁难,会不会遇上其他事情?翻来覆去都是此类想法,让他一刻不得安宁。现如今突然来人,说主公命他跟人较量箭术,怎能不让弈延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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