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攻城了!”
一夜之间,晋阳城四门紧闭,所有百姓都被招入了城中。有敌来犯的消息,也顷刻传遍了大街小巷。
大军不是刚刚出动,前去攻打离石吗?怎么这就有敌人攻城了?而且听人说,竟然不止有匈奴人,还有凶残无比,胜匈奴百倍的鲜卑人!那些应当守城的将领在哪里?离石比他们所在的晋阳还重要吗?
没有什么,比束手待毙更让人痛苦和绝望的事情了。然而还未等百姓闹将起来,一条政令从刺史府中发出。
梁刺史已经派兵求援,攻打离石的大军不日即可返回。在援军抵达之前,他将率各家高门私兵,青壮勇卒,共守城门!
敌军兵临城下,最关键的往往不是守城者的数量,而是城中人的战斗意志。这道政令,就像吹过心头的劲风,瞬间让骚动的人心安定了下来。随后,皂衣小吏沿街招募青壮,孙礼也带人前往各家,从那些悭吝的高门手中借出私兵。
第二日一大早,刺史府中门大开,一队盔明甲亮的兵士走出了衙门。在这数百人正中,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高坐马上。风雅的纱冠换成了锃亮的头盔,宽袍大袖亦改作裲裆薄铠,那人容色依旧,但是神情中,多出了让人不敢逼视的果决坚毅。
那是梁刺史!使君果真要与他们并肩而站,誓与晋阳共存亡!
最后那么一点犹疑也彻底散去,沿街百姓都发出了欢呼之声,似乎他们不是身处孤城,正要抵御大军来袭,而是在庆祝未来的胜利。听着这欢呼声,梁峰面上却没有丝毫笑容,就这么一路登上了城门。
正在备战的葛洪满面焦急,迎了过来:“使君,你怎么来了?城头危险,不宜久留!”
“无妨。”梁峰轻轻推开葛洪,向城下望去。只见目所能及,全都是人头马匹。昨天傍晚,刘虎就率领白部鲜卑的人马赶到了晋阳,倒也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在城下筑起了简易的器械。有了冲车云梯,就算是这些游牧之人,也能试探攻上一攻。他们这次显然做了充足准备,要一力夺取晋阳!
这样的进攻态势,本就是一种心理逼迫。若是守城之人扛不住压力,甚至都有可能直接弃城,就如同当年司马颖在邺城时的表现。
然而梁峰并非那样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城下,他就提高声音,大声道:“前往离石的大军不日既能返回,只要大家守住这几日,敌军自会无功而返。所有登城御敌的勇卒,皆赏绢一匹!若是打退了匈奴,赏田十亩!”
使君和他们同登墙头,就足以让人振奋,更别提这样的封赏。那些登上城头的青壮,立刻欢呼了起来。然而葛洪面上没有喜意,再次低声道:“使君,敌人马上就要攻城,还是速速下城去吧!”
“稚川,如今城头有多少人?”梁峰反问道。
葛洪怔了一下:“不足两千。”
“两千守军,还有大半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民夫。这点人手,面对五倍于己的敌人,除了军心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依靠?若是能增一分士气,我就当在这城头多留一刻!”梁峰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毅然决然。
“可是刀槍无眼,若是伤到……”
葛洪还想说什么,梁峰直接打断了他:“城中只有这些兵了,若是破城,呆在府衙和呆在城头,有何区别?不用管我,你自去迎敌!”
见梁峰这么坚决,又看了看那些眼中发光,像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的兵士,葛洪终于闭上了嘴,再次投入战前准备。
圆木、箭矢、槍矛成堆成堆摞在墙角,床弩已经拉到满弦,虎视眈眈瞄准城下。巨大的锅灶中,盛满了沸水,下面用的是煤,能烧的更久,只要用木桶抛下,就能烫的人皮开肉绽。还有远远放着的陶罐,里面盛的全是炼焦炭炼出的焦油,一旦用火引燃,顷刻就能把冲车、云梯烧成火球。
这是能做到的最充足的准备了。葛洪眼中都泛起了血丝,显然一宿未曾入睡。
看着那忙碌人群,梁峰深深吸了口气,拿起自己惯用的手|弩,对身边人道:“你们不用都守着我,等会若是情况紧急,也要上去迎敌!”
身边亲卫并未答话,只是如石塑一般矗立在他身旁。梁峰没有再说什么,双手紧紧握住了手|弩。
咚!咚!咚!
牛皮鼓声响了起来,城下那些闲闲散散的鲜卑人纷纷跨上马背。片刻之后,马蹄声、杀喊声,随着隆隆鼓声一同响起。
葛洪握紧了手中长槍,高声喊道:“坚守城头!与我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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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退了!”裴盾眉峰飞挑,厉声道,“左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都督!敌军退的蹊跷,恐是诱敌之计!”令狐盛立刻道。
“诱敌?阵前败走,就不怕佯败变作真败?”裴盾冷笑一声,“离石如今空虚,哪还使得出花招?你亲自领人去追!”
两军已经鏖战许久,敌阵到了强弩之末也不出奇。裴盾可不想因为这老将的“谨慎”,错过击溃敌军的最好时机!
令狐盛嘴角抖了一抖,最终什么也没说,领命转身而去。刚刚走出营帐,迎面就撞见了令狐况,他低声道:“元君,守好中军,以防敌人偷袭!”
既然劝不住裴盾那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自己带兵反而安全一些。若是见势不妙,还能收拢兵马,不至于中了陷阱。只是左翼离开,中军就要空虚,始终让人心头不安。
令狐况目中含怒,点了点头:“叔父也当小心!”
这一仗,其实打得艰难。鏖战一日,也不过势均力敌。如今前军损耗不小,又要左翼出击。这样贪功冒进,真不是为将者当做的……不,若是为将者有半分自知之明,就不该放下晋阳,出兵攻打离石!
可是战事已经至此,他还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