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嗣明看着假山重新合拢,快步回到堂内。
喧闹的声音不断逼近,他寻找片刻,取出一包粉末,倒入酒壶中。
望着这杯酒,弓嗣明的手也颤抖起来,露出了恐惧,然后铺开纸张,开始写名单。
直到外面脚步声的逼近,他终究是把酒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弓嗣光扑了进来,见他安然端坐,顿时大喜过望:“二兄,你没事太好了!”
弓嗣明点了点头,欣然道:“五弟,这次多亏有你。”
弓嗣光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我还以为二兄会骂我帮着外人呢……”
弓嗣明立刻摇头:“保住漕运,岂是偏帮外人?唯有维持住大局,家族才能存续,你没有小聪明,却有大智慧。”
弓嗣光嗫喏了下:“那……那……”
弓嗣明直接道:“你想问你三哥的下落?”
弓嗣光沉默下去,半响后叹了口气:“这次闹得太大了,我刚刚才知道,他纵容旁支族人侵占了北衙百骑的田地,已经证据确凿,现在李机宜和郑刺史非抓到他不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事后打点,尽量保他一命吧!”
“怪不得郑仁通敢直接率兵围我府邸,我本以为他为了报独子之仇,宁愿不做刺史之位,没想到连证据都有了!”
弓嗣明恍然之后,又庆幸不已:“幸亏三弟没有做成焚烧码头的蠢事,我就知道他那些想法,只顾着最好的情况,根本不切实际……”
弓嗣光急道:“二兄,你别再评价三哥的事情了,先把人找到吧!”
“找不到的,莪亲自放走了他……”
弓嗣明制止了勃然变色后想要起身的弟弟:“别追!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时间不多了,刚刚已经服下了剧毒……”
弓嗣光猛然怔住,然后狂扑过来,一掌拍下。
弓嗣明被他打得倒在地上,险些一口气没直接闭过去:“咳咳咳咳!你做什么?”
“催吐啊!李机宜就是这么救郑文明的……来人啊!来人啊!”
弓嗣光朝外高呼,又悲声道:“二兄!你为什么要服毒呀?为什么短短几日,我弓氏一族会变成这样啊?”
弓嗣明断断续续道:“你三哥利欲熏心,旁支又侵占军田,本就是死罪……而我看他背后的贼人意图更大,这些事情瞒不过去的……现在揭开,总比我弓氏来日满门抄斩的好……”
弓嗣光泣声道:“那这些都是三哥做的事,二兄你为什么又要服毒?”
弓嗣明终于缓过气来,摸了摸他的脸,轻笑道:“大兄早夭,我就是兄长,长兄如父,我不替你们担着,谁又能替呢?”
弓嗣光想到自己纨绔胡闹时,这位的屡次包容,泪水更是狂涌而出。
而弓嗣明的目光,已经转向陆续冲进来的弓氏族人,重新坐起身来,正色道:“我也不是一味包庇三郎,同样是为了你们考虑。”
“漕运这块利益巨大,本就有无数人盯着,若不是我弓氏早年坚定的支持圣人,营建东都,不会有现在这般基业。”
“如今圣人龙体抱恙,就算圣人康健,也绝不容这等事情,我族昔日的恩宠已经荡然无存。”
“既如此,我以死赎罪,家族还能略作保全,我若是厚颜活着,弓氏绝对难回汴州。”
冲入堂内的弓氏族人齐齐露出悲色,却见弓嗣明指着刚刚写好的名单,吩咐管事:“现在最恨我的弓氏的,就是郑刺史,你将这份名单交给他。”
“上面都是心思不正的族人,我在的时候,尚且能压制一二,我不在了,都是祸患!”
“给郑刺史,让他解……唔……解恨……”
说到这里,弓嗣明的腹中涌起剧痛,疼得禁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