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钻进被子里发出来的,闷闷的,低低的,有些恳求的意味。
恳求。
苏星邑站在窗边,一贯清浅的眸子映着了夜色,也黑了许多。
她很少示弱,人尽皆知的桀骜脾气,这样的恳求,他也只在十年前听过。
那是她刚刚被接到苏黎世时,游轮上的恐惧还没有平复,谁都不相信,只肯吃他给的东西,只肯用他给的东西,晚上让安娜陪着她睡,结果半夜抱着枕头,坐在了他的房门前。
他从书房忙完公事回房,就看到门缝下泄露出的微光,在地上铺开一个四五十公分大小的半圆,她就蜷缩在那个圈里。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一过去她便惊醒了,以为他是来赶她走的,拉着他的西装裤脚,用现在这种恳求的语气说:“我在这里,我不吵你,别赶我走。”
苏星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嗯?”
鸢也低声:“明天一定要顺顺利利。”
明天,就是他的手术了。
苏星邑垂下眸子:“嗯。”
“真的答应了吗?”
“嗯。”
心满意足,鸢也的眼皮彻底盖下去,喃喃道:“那你等我回来。”
尾音渐渐消失,苏星邑听着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大概是睡着了。
他才说:“等你回来。”
翌日早晨,鸢也醒来摸到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找了快充连接,而后便去洗漱。
待收拾好了一个可以出门的样子后,她才开机,电量已经百分百,她随手点开通话记录,发现她昨晚和苏先生的电话竟然持续了四个小时。
“”难怪会没电关机。
苏先生怎么都不挂电话啊?
鸢也挠挠没有头发的脑袋,顺便给他发去了一条信息——顺顺利利。
吃过午饭,又去寺庙。
她昨天在这里供了灯,可以自由出入长生殿,拿了几根香到蜡烛边点燃。
不多时,又进来一个女人,还是一条黑色的长裙,她走到取香的地方,却发现香都被人拿空了。
她想找喇嘛添香,无意间注意到鸢也点了六根香,提醒一句:“三根香就够了。”
“我知道,另外三根是替夫人点的。”鸢也慢慢说着,李希夫人一愣,然后她就转过头。
她丝毫没有遮掩容貌,就这么直接地闯入李希夫人的眼睛,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脸色变骤然大变:“你!”
“看来夫人认得我。”对比她的惊愕,鸢也淡定极了,将多出的三根香递给她,“也是,毕竟我是一个曾被夫人您下达过暗杀命令,差点死在您手上的人,当然印象深刻。”
“”李希夫人只觉得来者不善,当即转身要走,然而门外安娜和比伯同时露面,挡住她的去路。
她脚步一顿,认出了安娜这个总跟在苏星邑身边的秘书,顿时明白:“罗德里格斯家。”
鸢也在她身后悠悠提醒:“夫人,上香吧,再烧下去,香就要过半了。”
到底是看多了大场面的人,李希夫人只在突然看到已经死去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第一时间,有那么一点惊讶和慌乱外,这会儿又已经恢复了冷静,看了鸢也一眼,接过那三根香。
“你既然没死,就好好躲在苏黎世,躲在丹尼尔的庇护下,来这里做什么?跟踪我?”
鸢也不做应答,只道:“论起来,我应该叫夫人一声姑姑。”
李希夫人冷笑:“艾尔诺家什么时候有你这个女儿?”
“姑姑知道有我这个女儿就好。”鸢也到蒲团上跪下,闭上眼睛,唇动无声,像在祷告。
李希夫人看她这般故作姿态,再看向门外的安娜、比伯,不耐烦跟她玩什么迂回委婉,直接说:“你能查到我在这里,还不避讳地露面,看来是有话要跟我说?”
鸢也睁开眼,将那三支香插入香炉里:“是有一件事想和姑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