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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半盗墓吃现席(第5页)

“你《刑法》倒背得挺熟。”

“知法才能犯法。”大眼贼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身体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刚才的那点得意情绪全没了。这个混蛋,可真是太狡猾了。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这家伙看着傻其实精明得很,我若不是警方的卧底,恐怕被他活活玩死自己都不知道。堂堂五脉中人,竟然被一个农村基层的老骗子给糊弄了,这可太丢人了。

方震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让我更加尴尬。我刚才还当着方震的面为大眼贼做辩护,以为他算是贼中君子,闹了半天,原来也是个黑吃黑的主儿!

我坐在那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方震却无动于衷,继续面无表情地审讯:“也就是说,所谓‘吃现席’,一切都是假的,事先挖好的假盗洞,事先做好的赝品,这就是个局。”

大眼贼纠正道:“首长,这话得说清楚。那些赝品有的是我们自己做的,但像玉壶春瓶这种玩意,走的是水路,我们自己可做不来。”

“水路?”方震把视线转向我,我无精打采地解释道:“水,是往酒里掺水的水,意思是假货。走水路就是说从专门的造假人手里买赝品,然后拿去骗棒槌。”

这事在古董行当很常见。古玩界骗子很多,但会自己加工赝品的骗子很少——造假也是门手艺,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通常都是从专门的渠道低价买回赝品,再去别处骗高价。像郑各村那个郑国渠,就专门做青铜器赝品,全国各地的人从那里进货,拿回去当真品卖,这就叫走水路。因为卖的人打的是仿古工艺品的旗号,买卖均属正当,所以警察对这个环节一直无可奈何。

方震听明白以后,转向大眼贼:“谁卖给你的?”

大眼贼嘬了嘬牙花子,第一次露出为难神色:“首长,这个……是不是就别问了,实在不方便说。”

小警察一拍桌子:“这里是警察局!谁跟你讨价还价!快说!”

“这,这是道上的规矩。”

“你也配谈规矩!”小警察气乐了。方震慢吞吞地敲了一记边鼓道:“你既然熟悉法律,应该知道有重大立功表现的,还可以获减刑、缓刑。”

大眼贼闭上眼睛,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开口道:“既然是几位首长抓的我,说明咱们有缘,那我就告诉你们,不过我这也是迫于无奈,不是故意想……”

“别啰唆!快说!”

大眼贼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瓶子找谁买的,我也不知道。”

“你还敢耍花样?”小警察大怒。

“我是真不知道啊。我是听一个同行说有地方能走水路,货好价廉,信誉也不错。不过这条水路见不到人,就只有一个通信地址。我把要订的物件和具体要求写到信里,附上钱,按地址寄过去。过上十来天,人家就给我寄回来了。整个过程,一个人都见不到。”

“你就不怕他们收了钱不给货?”

“他们信誉很好,很多人都从那里走货。而且人家特别专业,你可以指定要高仿还是低仿。像我搞吃现席,需要的赝品不能有明显破绽,但又不能没有破绽。他们送的这个玉壶春瓶,分寸就拿捏得特别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真伪,但真正的专家一眼便能看穿。”

说完大眼贼看了我一眼,让我的自尊心舒服了点。

方震道:“那个地址是什么?收件人是谁?”

“地址我家里有,还有啊,这信是有讲究的,两枚邮票要对贴,还得在信角封口写三个字:老朝奉。”

“咣当”一声,一杯热水砸在了地上。我脸色铁青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老朝奉,老帅的老,朝鲜的朝,奉献的奉。”大眼贼一脸无辜地望着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我没法不激动,如果说全中国跟我渊源最深、瓜葛最多的,莫过于这个家伙了。他和我爷爷是同时代的人,当年的佛头案和许家接下来的一系列遭遇,都是因他而起。我的几个好友,或者死于他手,或者根本就是他的卧底。

这是于私的恩怨;于公来讲,老朝奉是古董界的一股暗流,他把持着一个庞大的造假产业,在中国文物市场搅起腥风血雨,与五脉可以说是天然的对头。所以老朝奉不光是我的敌人,也是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死敌。在佛头案了结以后,老朝奉就彻底消失了,我连他的真身是谁都不知道。我和五脉的人也曾经想深入调查,但线索实在太少,一直劳而无功。他就像一只毒蜘蛛,把自己藏在了错综复杂的蛛网之中,无从觉察。

他到底是谁?他为何对许家如此仇视?老朝奉这个名字,和我家先祖许衡的宿敌鱼朝奉有着什么联系?种种谜团悬而未决,让我始终如芒在背,无法松懈。一日不得到解答,我们许家、五脉乃至整个古玩市场一日不得安宁。

我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件看似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案子,居然把老朝奉给牵出来了,真是让我又惊又喜。看来我们许家跟他之间,还真是有一种特别的“缘分”。

我俯身把水杯捡起来,沉默着,眼睛直勾勾瞪着大眼贼,仿佛把他当成了老朝奉。大眼贼大概是被我瞪毛了,急忙抬起铐在一起的双手,用力摆了摆:“使不得,同志,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小警察问。

大眼贼一脸关心地望着我:“这位同志龙准高直,双眉平阔,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长开阔,其型如钟,本是大大的福相。可是你刚才也不知对谁动了杀心,两道法令纹陡然收紧,窄刃偏锋,如一把剪刀倒悬,这就……”他欲言又止。

我死死盯着他:“就怎么样?”

大眼贼叹了口气道:“自古面相与命数息息相关,随心而变。同志你杀心已动,面相已呈劫相,铜钟铸成金剪,又循鼻倒悬,对准人中。若不修身养性,调和情绪,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是人中命数,被一剪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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