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徐汇中真有面子,居然县里公检法除了检没来,法院院长与公安局长都来了,交谈下来才知,原来徐汇中以前是某主要领导的秘书,刚刚放地方上自己做,所以路数粗得很。其他人看见他就如看见他以前的领导,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于扬特意穿得比较洋气,但还是职业装。看得出与法院院长大致描述案子情况的时候,公安局长况得明非常仔细在听,等于扬说完,公安局长大声嘀咕了句:“怎么又是她?”这话明显是想让别人听见。
于扬看了徐汇中一眼,见他冲着她微微一笑,立刻明白这个局长是徐汇中的特意安排,因为谁都知道他小舅子以前被关狗笼里的事,明眼人都心里清楚,虽然局长大人赔礼道歉的,但是心里可是记上了仇,这刘局是明摆着不给他面子,打狗不看主人。于扬当作不知道。落落大方地道:“同刘局合作几年了,我们也没想到今天不得不要走到这一步,说实话,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大家都说异地官司难打,不过看见两位领导,我们早放了一百个心。相信会得到圆满结局的。”
况得明道:“不用这么费周折,这事明显已经是经济犯罪了嘛,属于恶意拖欠。你不如来局里经侦科报个案,我给你主持公道。”
徐汇中见于扬为难,忙道:“况局就是爽气,疾恶如仇。但是他们做生意的在商言商,还是希望先把损失减少到最低才好。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不过刘局可不止欠下这一笔,还有不少呢,到时有得你收拾的。”
法院院长道:“看着办吧,也可以民事刑事一起诉,看你们自己愿意了。”
况得明问于扬:“你知道还有几个欠账单位?或者个人。看看还欠多少。”
于扬心想,你现在就动手,不是坏我好事吗?便道:“况局电话反正我知道了,回去我叫他们细细查一下,把具体数目和单位或人报给您。不过还得说一声,况局长真是疾恶如仇啊,好生敬服。”说完便与况得明碰了一杯,自己先一干而尽。求人的时候不得不老老实实喝酒。
况得明听着满意,也就喝了。
徐汇中插话道:“小于是我亲戚,今天两位领导这么给我面子,帮我大忙,真是没话说。我也与领导干一杯。”说完满满一杯红酒敬上。
法院院长当即道:“小徐,你怎么一家人说两家话了呢?你我还讲这些。不过酒还是照喝,但不是因为帮忙就要敲你喝酒,你也难得和我们兄弟吃饭,我们一醉方休。老况酒量最好,我们今天就来个三英战吕布,看老况趴不趴下。”
来之前,徐汇中已经说和法院院长说过此事,当然是一口答应。不过过场还要走一走,这个于扬也是明白的,否则在她这个外人面前不好看。于扬知道自己此刻只要表现得爽快义气就行了,事情都交给徐汇中去与院长切磋。
这个况得明的酒量还真是好,先是红酒不过瘾,后来喊着假斯文干什么,来白的,于是上了四十几度的,一顿饭吃下来,法院院长与况得明拼得最凶,最后全撂倒,成了难兄难弟,好在他们有司机跟来,拉了就走。徐汇中等他们走后,看看于扬,道:“你原来酒量这么好。”他舌头有点大,但是看得出没醉透。
于扬也是喝得兴奋,再说还要与徐汇中商量事,便一拍桌子起身道:“走,找个地方继续去。”
徐汇中看看手表,道:“这时候还哪里有饭店开着门,酒吧都还没开,要不去茶馆。”
于扬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旁边有个超市,对面有家公园,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坐公园里喝啤酒。”
徐汇中一听拍手叫好,抓起包就走,于扬拿了发票跟上。到超市拎一打拉罐喜力,斗志昂扬地杀向公园。找地方坐下,于扬一点不客气地你六罐我六罐,自己先拉开一罐,“舒服,白酒喝得胃难受。”
徐汇中看着于扬直笑:“还以为你跟个玻璃人似的,没想到和土匪婆一个德性。”
于扬笑道:“为革命,甘抛透露洒狗血。徐镇长,原来你是那么有来头,今天才知道,失敬失敬。”
徐汇中又是大笑,道:“有来头有什么用,我的老领导太认真,不喜欢特殊化,所以我才安排到镇长位置,还是代镇长,说是要到基层锻炼过才行。唉,你说我这官当的,好不容易省下十几万钱,还被刘局坑了,我可是指着这钱每月的利息给老娘治病呢。我媳妇都埋怨我不会抓钱,但是我怎么抓,才好不容易动动高利息的脑筋,就给陷进去了。看来我和钱没缘。”
于扬道:“说实话,那天你在金行长办公室里说出这个数目来的时候,我还真是吃惊。不过看你那么急的样子,看得出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徐镇长,你母亲治病要多少,我先垫上,反正我这儿不是很紧。”说完,见左右无人,就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不想却被徐汇中一把推回来,“你请客吃饭我会到,像今天一样送个小礼物,我也不会拒绝,红包就算了,我还没那胆,我才三十二岁,我要前途。再说,这么久电话打下来,我知道你也是个性情中人,何必搞得这么俗气的,收回去吧,否则兄弟没得做。”
于扬非常吃惊,把钱收回包里,才道:“金行长也说他最看重前途。”
徐汇中笑笑,“前途,你知道前途意味着什么?这个我在老领导身边看多了,前途是好东西。”
于扬非常认同,与他撞了下罐子,道:“其实你这路子还是走对了的,跟在领导身边,在办公室里做,上面都是比你大的官,想做出什么业绩来显示自己的能力都不可能,辛苦是你的,功劳是领导的。现在到地方上转一转,成绩单上就有明明白白一目了然的数据了,还不是曲线救国?”
徐汇中道:“呀,我说你这奸商怎么懂官场的那一套了?说得头头是道啊。我刚开始时候也是想不通,后来老领导与我一说我才知道,感情要我拿政绩出来他才肯名正言顺地提拔我啊。这好办,刘局这件事就是老大难问题,这件解决掉,我可以上报一个成功了解国有资产转制遗留问题。”
于扬此刻啤酒下去,人也很狂,笑道:“徐兄有所不知,这个奸商是天下最会察言观色的人种。”
徐汇中听了也笑得很开心,道:“小于你有所不知,这个官僚也是天下最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种,今儿我们倒是要较量较量,看谁的段数要高一点。”
于扬仰天而笑:“先人板板,我打小就已经知道一条公理,那就是民不与官斗。可别把奸商们的辉煌经历折堕在我手里才好,不干。”
徐汇中问:“好歹我也是学中文出身的,你这先人板板是什么意思?”
于扬得意而笑:“你这中文是白读了,先人板板是祖宗大人在上的意思。不懂了吧?”
徐汇中也是哈哈仰天大笑,道:“你这人看着倒是洋腔洋调,像是个见过世面的,不想说话行事还是抱着南方小村落的陈规陋习,一点不开化。现在连香港人的普通话都在日新月异了,你却还是抱着小村土话不放,保守得很啊。”
于扬被他一口气噎住,酒后的脑袋一时不好使,便拿眼睛斜斜白了一眼,却见徐汇中得意洋洋地笑着灌酒,放下铝罐还潇洒地朝下一挥,意思是里面没了,随后双指使力,铝罐尖叫一声吃瘪。于扬忽然觉得徐汇中这是在拿这铝罐说事儿,讥讽她于扬此刻也没话说了,只有吃瘪。于扬心头倒是有几句尖酸刻薄的,但是再醉也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现在还不是放肆可以乱开玩笑的交情,只得道:“妈妈的,我早说过民不与官斗,不甩你。”
徐汇中“咯咯”地笑,人这一喝醉酒,平时不见的样子都冒出来了,倒是亲切可爱。他下手快,六罐啤酒一会儿就完,于扬还有一半,见此他毫不犹豫就伸手过来抢,嘴里还叨唠着:“民不与官斗,所以你这一罐就给我吧,我好心帮你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