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时候,生员送来了膳食,是热腾腾的炖猪肉,天启皇帝胃口大开地吃了,他一宿未睡,吃过之后,亢奋的劲头才勉强的过去,便在殿中小憩。
张静一不一样,昨天夜里,他可是一直睡到了天刚拂晓,此时精神还算不错,自然也就不打扰天启皇帝,在殿外头守候。
毛文龙追出来,此时天启皇帝不在,毛文龙感激涕零地对着张静一直接拜下道:“末将见过辽国公。”
张静一连忙伸手要将他搀扶起来,道:“毛大将军如何行此大礼,起来,不要如此。”
毛文龙摇头道:“我这人性子莽撞,便是魏忠贤权势滔天,我也不多瞧他一眼,一个阉货,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让天下人为他立生祠!我有钱粮,喂了狗也不干这事。”
说罢,毛文龙又道:“可末将愿对辽国公行此礼,是因为辽国公拯救万千百姓!你这东林军,不知让多少我大明的忠民们如沐甘霖,其一,我是代他们行此礼,这其二,则是因为辽国公高风亮节,末将钦佩你的为人!”
“这些年来,我在浙江,在辽东,在京师,也曾阅人无数,这庙堂之上,能称的上是人的,也就一个袁相公。”
“袁崇焕?”
“他也配称相公?”毛文龙道:“我说的乃从前的登莱巡抚袁可立也。”
张静一点点头:“我也听闻过他,他做官,处处打击士绅。当初在苏州府做小小推官的时候,就平反冤狱,执法如山,凡有案件,尽都秉公办理,不避权贵。”
毛文龙道:“正是,其他的人,个个口里都说仁义和清正,背地里,却都是苟且之事,个个都抱团一起,徇私枉法,都不堪为人。”
张静一哈哈一笑道:“这话若是让人听了去,只怕绝不饶你的。”
毛文龙便冷笑道:“那又如何?我性子就如此,管别人怎么说。”
说到此处,他犹豫了片刻:“其实,末将不是真不避这些人,只是……真的被他们坑害惨了,末将若是和他们沆瀣一气,那这东江镇的军民百姓们怎么办?东江镇的百姓,公爷你是亲眼见着了的,他们本就背井离乡,离了故土,在那东江,活的狗都不如,每日不是挨饿,就是受冻,还要随时抵御建奴人,孤悬在外。可有谁正眼瞧过?我若是也学那些狗东西,东江……早没了,何至今日?”
张静一拍拍他的肩:“所以,好好安置流民吧。”
毛文龙点点头,随即,毛文龙起身道:“我总觉得公爷还有更大的谋划,要在辽东,有所作为,是吗?”
张静一笑着道:“看来你虽鲁莽,却也是极精明的人,怎么,你来说说看?”
毛文龙道:“招徕流民,授予田地,要知道,这里的地,大多数都曾是那些辽将还有锦州城的士绅人家的……建奴人虽然占据了这里,可按理来说,将他们的地夺了去,现在虽是收复此地,按理来说,这也并非是无主之地……”
这毛文龙,还真是精明。
张静一笑呵呵地看着毛文龙:“你果然很有两把刷子,这天下,哪里有无主之地啊,我查过了,就说沈阳吧,从前这里的地,有不少都是李成梁李家的,地契在他们手里对不对,可是呢,建奴人占了这里,这地,就被那八旗夺走了。而如今,大明收复了这里,你来说说看,这地……到底是李家的呢,还是陛下的呢?”
“这……”毛文龙道:“按理来说,若是李家人来讨要……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说的对,毕竟……他们还是有地契的吗?这辽东大地,沃野千里,哪一块地没有主呢?问题就在此了,所以……若是大家都来讨要,怎么办?”
毛文龙想了想道:“陛下只怕非给不可。”
“为何?”
毛文龙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一旦不给,那么就得罪了整个全辽东的辽将和士绅了。他们惹不起建奴,还惹不起陛下吗?”
“何况,不但辽东的士绅们要闹,只怕关内两京十三省的士绅们,眼看着陛下收复了辽东,也不肯将土地奉还原主,势必齿冷!这岂不是,他们手中的地契,也不牢靠了?所以天下的士绅,也会反对,到了那时,这朝中百官嘛……”
张静一笑了笑道:“其实你说对了,这就叫利益共同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你放心的招徕流民吧,这事,没什么担心的。”
“为何?”
“只要原来的那些主人,统统都不在这个世上了,那么自然而然,这里有主也变成无主了。”张静一勾唇一笑道。
只是这笑容背后,却似乎掠过了一丝锋芒。
毛文龙打了个寒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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