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灼很享受曲阿满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的惊恐和无力反抗,恍惚想起最早那时候自己被人踩在脚下,半边脸嵌进了泥地里。
她记得那个人说,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奴,怎么敢生出胆子偷吃主人家掉在地上的果子,她这样的卑贱之人,只配去阴沟里和老鼠一起吃不要的泔水。
那时她已经被饿了三四日了,若不是那几个因主人家酒醉而被扫到地上踩碎了的果子,她大约会昏死在厅中。
可即便如此,管事的还是责罚了她,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奴,怎么他就觉得自己比她高贵呢?
王灼看着曲阿满的眼睛,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她记起那时她还不是太华真人,也不是王灼,而是叫殓娘,入殓的殓,只因为她的降生是阿娘的入殓日,生而不祥,便不配有一个吉祥的名字,阿爷更是十分厌烦地要将她卖给当地出了名的牙婆。
这也不算什么,那时那里的人家都希望家中生个男孩,许多女娃就都被送了出去。
只是旁人将孩子送出去尚且希望她起码找个还不错的地方继续活下去,而她阿爷却恶毒地希望她死。
只因为那牙婆的出名是虐待买来的幼童,且手段极其残忍,不少被她带走的孩子都活不过半年。
她那时还算幸运,因为太小,一见到那牙婆便哭闹不止,惹得那牙婆十分厌烦,三两句便把她阿爷给骂了出去。
但她阿爷不死心,就站在牙婆的门前等,果真遇见了一个肯买她的,于是阿爷便将她给贱卖了。
可她没来得及懂事和高兴,那人在一次行商的途中被杀,他手底下的女奴全部被带去了巴州,又辗转被卖去了许多地方,她则是留在了巴州当地一富户人家。
那人家什么都好,就是自幼便逼着她们这些被买来的女奴学这学那,她那时不懂,她们只是个奴隶而已,学那许多做什么?
后来才知道,她们所学皆是为了讨好那位年过半百的巴州刺史。
好巧不巧,她被选中了,被带进刺史府的第一天,那老头就要强行要了她的身子,幸好当夜刺史府有急事,这才没让他得逞。
但自那之后她的日子便不怎么好过了,不仅需要做最粗重的活儿,还沦落到被什么人都能骂上一两句。
她在富户家中是按照娇弱娘子教养的,辱骂尚且能忍上一二,那些粗重的活她却一刻都不想做。
整整半年,她忍了整整半年,终于可以逃出刺史府,又在途中知晓那巴州刺史因贪墨坐罪赐死,她以为她自由了。
可上天跟她又跟她开了个玩笑,她被沮丧往长安谢罪的刺史夫人给碰见了,当即便重新捉回了身边。
那位夫人出自崔氏,乃是士族贵女,即便刺史坐罪而死,她的家族却保全了她,并让她回到长安。
王灼想到此处,脑子有一瞬间的迷糊,她觉得不对,这些往事她已经许多年不曾去想,甚至刻意想要忘掉,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想起来了?
她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难道不是取走那缕魔气融合这身体里的魂魄,然后再用天命石碎片以求长生不老吗?
但也仅仅是瞬间,王灼便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就如同泥潭,她越是想挣扎而出,那泥潭里的泥就越把她拉得深、拉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