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郭的魏军却在猛攻!似乎是得了他们皇帝的严令,征东将军张宗已经疯狂到不顾伤亡,就算三个魏军换一个汉军,他们也迟早能拔下内城。
“或许是时候了。”
来歙能感觉到自己和众人的极限,他在墙上绕了一圈,将自己的裘服让给一位年轻瘦小的普通兵卒后,回到指挥的敌楼,就着点燃的薪火,想写一封信。
然而他的右手在战斗中虎口崩裂,旧伤刚愈,又因为亲自挥刃作战而破损,脓疮被严寒冻住,几乎没了知觉。
来歙只能用左手持笔,让亲卫来磨墨。
亲卫见此情形,因伏悲哀,不能仰视。来歙遂叱他道:“大敌当前,岂能反效儿女子涕泣乎?”
然而就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最后奏疏。
“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
这是他的惭愧,腊月已到尽头,若能撑至初春,刘秀定有办法,但来歙大概做不到了。
又写道:“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征西大将军冯异,骨鲠可任,士卒心服,较臣更有资格为大司马,愿陛下裁察。”
“固始侯李次元之弟李轶,心思诡黠,昔日阿附绿林渠帅,今安置于淮南,亦不可信任。”
一个举荐,一个提醒,是他能给刘秀最后的建议了。
“又臣兄弟宗族不肖,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勿予侯位、重任。”
这便是来歙唯一提到家人之处了,以刘秀的作风,他根本不担心他们。
写罢后,来歙看着这丑陋的字皱眉:“陛下恐怕认不出这是我的字。”
但没办法,他将帛书叠好交给年轻的亲卫:“若我有不测,设法活下去,日后将此信交予陛下,告诉他,来歙……”
话音未落,忽然内城鼓点大作,外头的士卒惊慌地起身,有人也跑来朝来歙大喊:
“大司马!魏贼又上来了!”
“终究是来了。”来歙长叹,他是老行伍了,知道此时此刻,是汉军最为疲倦脆弱之时。
等来歙重新登上城墙,纵心中有所准备,但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内城东北墙与外郭重合,濒临泗水,唯独面向外郭的西、南可以进攻,但因为民房屋舍聚集,大兵团难以组织进攻。
魏军吃了不少亏,这次一发狠,直接撤光了城东北的居民,密密麻麻的士卒从里闾巷子中依次前进,一时间火光大作,这一条条火蛇,似要将冻成冰坨坨的内城一举融化!
下一刻,魏军的远射武器开始发力,内城墙高才四丈有余,完全在弓弩射程之内,一时间烟矢漫天,将城头的守卒射翻许多,一根贯满劲道的弩矢也贴着来歙脸颊擦过。
可他顾不上伤,立刻组织人反击,汉军弓弩箭矢其实不缺,那些从东海郡武库运来的海量甲兵,帮助他们撑过了整整二十日的不间断围攻。
然而就算箭矢无穷,人的力量却有限,随着伤病增加,能开弓者已凑不齐五百,相比于魏军的箭雨,城头只有零星的反击,根本无力阻挡顶着橹盾前进的敌人。
“嗒,嗒……”一连串的声音响起,无数梯子架到了城墙上,魏军从两面城墙蚁附而上。
来歙仿若救火队员,带亲卫加入了战斗的行列,击退一处攻击后,又继续带着人驰援另一处。
然而汉军能战守卒已不足千五,连墙垣都站不满,又岂能扛得住这种一次出动两万人的两面突击?来歙的救急也是杯水车薪,很快,多点开花的敌军便攻上了城头。
失去城墙掩护的守城士卒只能忘死拼杀,但他们的拼死抵抗,无力阻止大局,久战疲惫的汉军反再城墙上被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战团,遭受到了无情的杀戮,随着时间推移,西城墙沦陷,南城墙失守,魏军人头攒动,甲胄阴沉,刀刃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