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在前线抵死作战的,不正是这些普通将士么?
将军若能死战,士卒慑于军威,也能死战;然而将军既然动摇,士卒还打什么仗?须臾之间,人人恐慌,谁也不想再坚持作战。
那军正尽力了,他策马疾驰出外,勒令曹真的部下们越过邓城大营,往北面稍歇,又急使执法队四出弹压。没过多久,于禁本人也亲自出面,连杀了几个胡言乱语的士卒。
然而就算胜势之中,士气也有再而衰、三而竭的时候,何况本当败局,所有人只是勉强支撑着?一旦有人动摇,便如瘟疫一般瞬间传染;军心更如沙墙崩溃,哪里还能重新裱糊成原先模样?
这样的局面,哪怕是擅长整顿军纪如于禁,也没法短时间收束。
而与他们对战的关羽,偏偏是当代最精通捕捉攻守机会的兵法大家,更是被无数次出生入死锤炼出敏锐嗅觉的沙场豪杰!
曹军军心稍一动摇,关羽便觉其营间军败之气如群鸟乱飞,立即召来邓塞中的生力军,发起最猛烈的攻势。
关羽本人,亲自横刀催马,蹈营破阵。
关羽的勇力世人皆知,本来就没人敢正面抵挡,此时军心慌乱,关羽的军旗尚在数十步外,曹军士卒们便发一声喊,丢盔弃甲而逃。
起初荆州军后继各部奋勇杀入,都打算楔入曹军的营地,撕扯敌方防守,再继之以苦战。谁知这一次发动攻势以后,曹军竟孱弱至此?
荆州将士冲锋蹈阵,往来披靡,他们起初还以三五百人为一队,后来杀得性起,队列分散为百数十人甚至数十人。可无论兵力多少,他们都在尽情驱赶着混乱不堪的曹军将士。
他们用战马冲撞,用长槊砍杀戳刺,用缳首刀疯狂劈砍,用强弓劲弩四面射击,见人就杀,鲜血碰洒在空气中,化作气味浓烈的血雾久久不散。而血雾之下的邓城大营,从动摇到坍塌,继而崩溃,最后,成了被荆州军洪流挟裹冲刷的泥石流。
于禁起初还想挽回,奈何兵败如山倒,人人只恨少长了两条腿。
将军常雕曾为曹仁麾下先锋,勇猛善战,素有军中柱石之称。他的部下也是此前与关羽野战时损失较小的,始终保有两百余骑追随左右。
结果营地被攻破,他的部下遭败兵席卷,终究星散。他连忙拨转马,改朝大营西北面的泥洼地带奔走,打算藉此为掩护脱身。不料前方正撞上荆州军的校尉士仁。
士仁乘胜杀得兴起,挥舞着一根长矛,大喊着直冲常雕而来。常雕不愿恋战,拨马兜了一个圈子,想避开此人。士仁却催马在后面紧追不舍。
常雕不停马,偷偷取弓搭箭上弦,准备待敌人逼近了,猛一个翻身便射。就在此时,却不料胯下战马前蹄绊在了泥塘里,常雕猝不及防,整个人倒栽葱着地,顿时脖颈断裂而亡。
士仁急忙下马向前,抽出短刀割下了常雕的首级,将之挂在自己的马鞍侧面。
正忙着调整首级的位置,关羽本部铁骑皆至。
关羽纵马从士仁身边过,叱了一声:“别耽搁,继续厮杀!”
“是!是!”士仁平日里对关羽的傲慢颇有怨言,但此时大胜当前,一切都不是问题了。他眉开眼笑地将常雕的脑袋扎牢,催马紧跟关羽。
关羽横贯战场,毫不停歇。
他已经很累了。毕竟他也年近六旬了,虽然对外表现得英武如常,可实际上,从幽并边地到酷热南方,辗转千里,经年的戎马倥偬,南征北战,难免摧折了他的刚强体魄。何况在今日之前,他已毫不停歇地指挥了将近两个月的战斗,其中攻入邓塞以后,更至少有数十次身当前敌,与人浴血搏杀!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额头有些烫,身体却像是要飘飞起来那样。但他依旧叱咤呼喝,迎风奔走如虎,军旗所到之处,荆州将士争先恐后,如潮涌追随。
关羽的内心,始终如年轻时候那样,是个勇往直前的斗士。所谓的富贵、权势,对他来说并没有意义,他的目标,始终和数十年前一般无二,便是扶助玄德公,扫平天下,重建汉家盛世。
现在,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可惜于禁等人跑的太快,一时竟不知道往哪里捕捉。不过,今日真正的目标本来也不是这群鼠辈!
关羽环顾邓城大营,冷笑一声。他抬手指向大营东面、靠近淯水的自然堤方向:“我们去那里!曹公必是从那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