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府。
宗凡劈头盖脸,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数落端王。“你是怎么照顾酒儿的?她才多大,你就让她骑马?还在街面上冲来撞去!摔伤怎么办?酒儿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整个王府也赔不起!我们宗家和你没完!”袖子甩得呼呼作响,恨不得将拳头直接甩过去。
不仅仅因为眼前的事,还有藏音阁失火在里边。如果不是那晚酒儿不在,佩可睡不踏实,说不定主仆早就没命了。
廷尉府诸事纷繁,刚送走北征的军队,丛绍又不在身边,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顾及。不过,宗太后找人查过,似乎是田岱指使人放的火。宗太后没有明说,只说暂时留着田岱。暂时留着的意思是原本该死。田公公是许太妃的心腹。田岱又是田公公的亲弟弟,自然是端王的心腹。奴才作恶,多半是主子的授意,主子的纵容。
慕容策不知晓曲折,所以无法理解宗凡的怒不可遏。不过有一点显然,酒儿是宗家举足轻重的角色。宗凡不是在爱慕自己父亲的女人吗,怎么会紧张起酒儿?且,不是突然紧张,而是一直都很紧张。面对苛责,慕容策表现得异常平静。
相反,许丘站出来,帮忙辩解。“王爷和公子一样,都是来领人的?”
“还轮不到他领人走。”一人双面,前时凌厉,后刻平和,和蔼。“酒儿,现在就跟大哥回家。大哥多找几个太医给你好好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不是好好的吗?大哥就不要再怪沐哥哥。要怪就全怪大哥你,都不教我骑马?害得我,摔得眼睛都发黑了。好在牙齿都在,不会耽误吃东西,只是现在也吃不下东西。摔掉一两颗,也没什么大不了……”酒儿鼓起腮,揉着吃痛的伤处。
宗凡捧起她的小脸,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声音温柔得不能再温柔。“是不是很疼?”
“都说没事,啰七八嗦越来越像娘。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和沐哥哥学骑马!”酒儿挣脱钳制,扯住慕容策做掩护。
宗凡还要伸手,被断然推开。慕容策望着他对酒儿动手动脚,早就不痛快,正好伺机发泄。二人都是习武的练家,还交过手,来往间的力道充满着敌意,险些再次动起手。许丘忙将他们隔开。针锋相对的二人望上去很是有趣,黑脸的穿着浅色,玉面的慕容策穿着黛色。他们纠缠在一起,仿佛棋盘上的黑白双色的棋子。
“你为什么要学骑马?”
“我要去狩猎。我还想学射箭,沐哥哥也会教我,对不对?”
“小孩子学射箭干什么?”
“当然是……打猎。”酒儿没敢说射杀端王,但在心里已是想过无数次。
慕容策握住她的手。“你喜欢什么,打了给你带回来?现在就告诉本王,你爱吃鹿肉,还是兔子肉?”
酒儿对于刺杀端王没有信心,但丛绍不在,苦于找不到帮手。“我喜欢吃端王的肉,沐哥哥,你能给我吃吗?”
脸色骤然冷下来,眉头微微皱着。“酒儿,你的娘是谁啊?”
“就是哥哥的娘亲啊!我娘可疼我了!小时候,哥哥和我一起哭,娘只抱我。不过,我娘亲会哄着哥哥睡觉。她都没哄过我睡觉?后来,哥哥和我一起睡,哄着我开心,娘亲都没哄过我……开心!”每次提及母亲,心情总是变得复杂。酒儿掏出男人怀里的布玩偶,摆弄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说话的工夫,车马到了西子醉。老宅变成柳府。当下,西子醉成了他们唯一的去处。
酒儿索要来针线,为布玩偶缝着发辫。小福脚不吃闲,往返数次端水,拿药。慕容策亲自侍弄着酒儿,为她擦洗,为她涂药,为她梳理头发。举手投足间,沁着难以言说的疼惜和怜爱。小女孩哪里做过针线活,一个不小心就戳到手。指端冒出黄豆粒的血来。戳了一次还不算,连着又戳了几次。
“你这是打算把自己的手指头也缝到上去吗?”慕容策看不下去,拿过来布玩偶。“这缕头发是你的吗?”
“不是的,是宫女姐姐送给哥哥的,哥哥没要,我就抢了来……你还给我!”
贺澜嫣必是钟情于丛绍,又是鸳鸯绢帕,又是青丝。堂堂的端王总不能把其他女子的青丝终日贴在心口。慕容策拉断线,扯掉缝了半截的发辫,将布玩偶揣进怀里,还扣留青丝,任由抢夺也不予。酒儿扑倒庞然身躯,怎奈臂膀不及男人,唯有奋力向上,直到胸口抵住男人的唇。举高的长臂缓缓放松,那缕头发才回到手里。
“沐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还很烫?”酒儿挥着青丝搔男人的脸,还拿着指尖不停地去戳。
慕容策无奈地望着少不更事的女孩,只是将她搂在怀里慰藉着不经意的情动。“这个头发收好,它不属于你,更不是属于我。”突然间觉察到异物咯得臂膀不舒适。那玉镯还在酒儿的身上,并没有归还。
酒儿仰面睡到坐毯里边,取出玉镯先是把玩,后来戴到腕上。青丝缠绕在玉镯上,系好。手腕过于纤细,镯子顺着小臂滑到肘。慕容策卧在一侧,抚摸着她的手臂。青丝和镯子都是旁人的定情物。他们的呢,好像还没有?只有布玩偶,勉强算是。“酒儿,你喜欢什么东西?本王送给你?”
“东西我不需要,沐哥哥就帮我一个忙吧?我现在想去那个皇家狩猎,沐哥哥你带着我去,好吗?”酒儿摘掉玉镯,环在手指上转圈圈。
“狩猎有什么好玩的?”
“我想见朕哥哥!”
“不许想他!”慕容策厉声大喝。
酒儿受到惊吓,手指一松。玉镯失控地飞出去,摔到地上,分成两段。她傻了眼。“鬼叫什么,都给摔碎了!”
虽理亏,还是狡辩三分。“你自己笨手笨脚,还来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