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儿,你也爱吃年糕吗?”
“我娘亲爱吃,红豆的。”
初见只是匆忙一瞥,再次见到,他们一起喝茶。三次见面,相约而来,他无意说起爱吃年糕,她便亲手做了各种口味的年糕。那天,他吃了大枣,桂花,芝麻各一块,红豆三块。他喝着女人爱的茶,她吃着男人喜欢的红豆年糕。
走过匆匆的暖,煎熬过漫长的黑夜寂寥。因为思念,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自己变成对方的模样,以为这样思念可以少一些?因为思念,他们不在是自己。还是因为思念,他和她始终没有分开过。这可能是天地间最难体会的伤情思念。
十年生死两茫茫,相思相忆却不能相见。郜连煦静静地流着眼泪。
“你怎么和我娘亲一样,说哭就哭?还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样子的,难怪你们是好朋友。是不是我又说错什么了?”
酒儿望着越哭越伤心的郜连煦,倚靠到身旁男人的怀里,隐约感触到异物感。玩偶被掏出来。“你带着玩偶,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们在来时的路上那么不好玩?”
一个大男人随身揣着布玩偶,传出去岂不是笑话。“本王特意带来,但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给忘记了?”酒儿套上玩偶,唱了一段诗。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瓶之罄矣,维之罍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毂,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毂,我独不卒!
悲伤的诗句被配以哀怨的曲子唱出来,一字不差。慕容策想起驾崩的父皇,没有缘由地伤感。
郜连煦很是惊讶。“酒儿你不识字,怎么能够背下整首诗?”
“也没特别背,只是小时候常听到我娘亲念叨,有时候也唱,我就记住了!”
“你娘经常念这首诗吗?”
“也不是,天不好的时候,外面飞雪花,下雨的时候?娘亲就会念叨,念着,念着娘亲就会不高兴,我就用玩偶逗她开心!可惜少了一个,要不可以和沐哥哥一起唱……”酒儿抬手拍了拍慕容策的脸,不想摸到一手的泪水。“沐哥哥,你怎么也哭了?”
慕容策躲避开执着追寻着自己的目光。
一双眼睛忽闪着。“你是怕我抢你的玩偶吗?还给你!拿着吧!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看,还是不要说话了!睡觉!”娇小的身子颓然,萎靡着。一个掀起披风,一个钻了进去,二人无言的默契羡煞旁人。
郜连煦不禁感慨。“小夫人稚朴天真,秉性纯良,王爷有福了!”虽隐居山野,但生意照旧,势必关注朝局变化,京城消息。酒儿说自己是宗琰的孩子。看岁数,郜连煦断定她只能是宗家的九小姐,端王的九夫人。
女孩的身份被说破。慕容策局促,正在抚摸酒儿的手不知放在哪里合适。“等到她及笄之年,本王娶她为妻!”
“王爷还没有娶吗?不是早已经……难道她不是……”郜连煦欲言又止。
“不是什么?”慕容策问。
酒儿紧张地用手指着郜年煦。“徐年糕,你可是答应过我,不许说我的名字?”
京城消息,宗家九小姐呆傻,见到真人,才知是以讹传讹。郜连煦身体向后倚靠,来躲避伸向自己的手指。慕容策不好意思,握住女孩的手指藏在披风里,不着痕迹地抚弄着柔夷。两个男人同时静默,同时凝望着睡意盎然的女孩。
确定她睡沉了,他们才开始交谈。
“银两数额巨大,本王认为还是直接送入皇宫稳妥?”
“郜家的银子,只送端王府。”
“那就暂且寄放在京兆尹府中。”郜家返京已是万众瞩目,再将银两送进端王府岂不是震撼朝野。
郜连煦恬然。“我只相信她,她只相信端王,你!”
民心尽失,国将危亡。端王成为唯一的信任。信任是荣耀,亦是沉甸甸的责任。慕容策不再坚持。“本王可是没有任何抵押,更没有任何保证。”
“庶民相信端王。”元成和翟理光,一个是功勋卓著的将军,一个是声名显赫的重臣,他们都无法自保,更何况是一介平民呢?郜连煦深知此去很可能有去无回。但,骨子里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郜氏子孙在黎民陷入水火的时候必须地站出来,择选贤主,犹如先祖。
郜连煦不乏自保的法子,其次,明里还没有谁敢轻易动郜家。马车颠簸,仿佛摇篮。两个男人的披风都包裹到女孩身上,温暖让睡梦透着甜美。慕容策拥着酒儿,感觉到难得的安心。
天发亮,但起了大雾,火把并未熄。火把陷在朦胧中,仿佛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因为雾,车马人群到了端王府近前,才见到王府里升起的烟。
后半夜,藏音阁失火。火已经扑灭,一人受伤,一人走失。受伤的是佩可,田岱一直将她当成九夫人。酒儿没在,大家就想当然地认为失踪的奴婢是她。九夫人无碍,也就没有人去关心少了一个奴婢。
府里府外都还在乱。马车里的酒儿被吵醒,听说佩可受伤,心就急了。雾气浓,也是没人注意到车马里少了她。她悄悄潜回去。只要郜连煦看到她可爱的模样,猫着咬,弓起身,踮着脚步,仿佛一只猫儿。
酒儿也没打算背着他,还朝着他挥手告别。
府门口,贺澜茂临时召集来贺家护卫,搬运着银两,安置在外院的西序。西序紧邻着藏音阁,早年元家的学堂,已是荒废许久。端王府里的家丁不少,但是护院寥寥。银两巨额,缺不得护卫。慕容策直接将贺家的护卫尽数留在府里,以备不时之需。
藏音阁一片狼藉。佩可昏迷着,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许太妃只在院门口转悠一趟,问些不痛不痒的话,便离开了。回许太妃话的人自然是田岱。满嘴的诳语,仿佛九夫人得到应时的照料。
人散去,门口安静下来,雨佑才溜进院子。她见到穿着男装的酒儿,悬着心终于放下,欣喜如狂。“九夫人,幸好您昨儿没在,要是伤到哪里,可怎么是好!”
酒儿正望着灯台愣神。
天还没有大冷,炭火又短缺,酒儿不在藏音阁,佩可是舍不得生炭火。既然没有火炉,怎么就失火了?火从哪里来?除了火炉,也就是灯火。灯台完好无损,竖立在原处,丝毫没有倾覆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