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谷盯着尸体那半边没沾血的脸愣了约有十秒,在这个过程中,他那残留的睡意和宿醉感已消了大半,震惊和慌张正轮番冲击着他的大脑。
但他到底也是个武士大将,没过多久他便冷静了下来,在权衡了一番利弊、又想了想事态的轻重缓急后,他亮明了身份,并开始控制现场那混乱的局面。
很快,熊谷便对着数名已经陆续来到现场的随行部下下达了命令,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人去封住旅馆的所有出入口,另一路去附近的兵所请求增援。
战国时期的日本,京都设有“检非违使厅”,其势力盛极一时,基本包办了京都所有基层的公检法和民政事宜,把很多其他的相关职能部门都给架空了。
但这里……并不是京都。
在治安管理相对混乱的诸侯地盘上,很多地方的桉件都是由当地驻军来顺带兼管的。
而竹田老板被害这个事,哪怕不该让军方的人来管,熊谷也会主动去接管,因为他刚才下令之前就已经把账算清楚了:今天这事儿既然已经出了,他里外里都逃不脱干系,若让别人来查,查明白了还好,要是查不明白……对方为了交差,很可能就会把锅全甩在他身上,起码给他整个“保护不周”的罪名,那他上哪儿说理去?
再进一步想,这尸体躺在这里也不知道多久了,虽然是现在是冬天,但这温泉水池附近充盈着温热的水蒸气,很难通过尸僵和血液的凝固情况来判断死亡时间……鬼知道竹田这是清晨刚死的,还是凌晨就躺那儿了?搞不好凶手早在封锁之前就跑出去了,那还能追得回来啊?
所以,熊谷不如就自己主动把调查的责任担下来,明面上可以说“我会为自己没有保护好竹田先生的过错而负责”这样的漂亮话,暗地里则可以做点手脚把锅甩出去,反正他需要的也不是什么“真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交代”。
看到这儿想必各位也懂了——今儿不管真凶是谁,也不管真凶是不是还在这“川棚庄”之中,熊谷都一定会从目前还在旅馆内的这些人里抓出一个当作凶手。
当然了,他也不能立刻、马上……就随便挑一个看着好欺负的把屎盆子往其头上一扣,这样做未免也太明显了。
前面说了,竹田仓之介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你熊谷连一点像样的证据都拿不出来,或者最后拉出一个被打成残废、弄成哑巴的人来顶缸结桉,你的同僚和上级肯定会对你有意见的。
倒不是说你不能栽赃,只是你栽赃的时候,事情务必得办得周到,这样大家才能心照不宣地让你过关。
你要是乱搞一通、草草交差,那要么会让人觉得你能力不行、连个表面文章都做不过去,要么就让人觉得你是态度敷衍、不尊重上级。
熊谷这年三十五岁,在仕也很多年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在增援到了不久之后,他便继续全权指挥,不但再次加强了对旅馆的封锁,还对昨日留宿在这川棚庄的所有客人以及旅馆的工作人员们展开了调查。
只是这调查呢……也是有详有略的,从竹田后脑那个伤口的状态来看,这绝不是普通人所为,这名凶手要么会武功、要么就是臂力惊人,所以不符合作桉条件的人,大略筛查一下就可以排除了,有这个作桉能力的,则要重点询问。
…………
辰时,某客房。
“请阁下报上姓名。”
“在下宫本武藏。”
“哦?”熊谷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面容粗犷的男人,其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在对方身边那一长一短的两把太刀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难道阁下就是当年在一乘寺中以一己之力击溃了吉冈流七十余人的那位……”
“如您所言……”武藏端端正正地跪坐着,平静地回答,“在下只是一名途经此地的剑客而已。”
“这样啊……”熊谷轻轻念叨了一声,又问道,“那请问阁下这是要去往何处?”
“今日本当赴岩流岛,与一名被称为天才的少年剑客决斗。”武藏道,“但因阁下您突然将旅馆封锁,现只能在此房中等待。”
“嗯……”熊谷对武藏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和稍有些带刺的言辞有些恼火,但也找不到什么发作的理由。
“那恐怕阁下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了。”两秒后,熊谷有意说了这么句略带挑衅意味的话,那语气的意思大概就是“你的决斗与我无关,我可是一点都不急”。
但他说完观察了一下武藏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还是不为所动,故他也只能赶紧接着问问题,免得话晾久了尴尬的是自己:“那么,请问阁下从昨夜子时之后,到今晨有人发现尸体之前的这段时间,身在何处?”
“子时我已睡下,早晨听到尖叫声方醒。”武藏回道。
“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熊谷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