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记得我上的那个奥数班的老师说,不学奥数也没关系,奥数、奥数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学呢?”余周周歪头看她。林杨对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毫无准备,被噎得没话说。他有些窘迫地看着余周周,发现余周周只是紧盯着远处围成一圈堆雪人的众人,丝毫没有关注他。他沉默了。余周周看着别人的雪人,他却看着自己的雪人。雪人忽然展颜一笑,脸上再次盛开了五瓣月牙。“林杨,上次,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什么事?”“你知道我没有爸爸这件事吧。”
这个问题冷不防冒出来,林杨惊讶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慌张地看着被雪覆盖的鞋面,斟酌着应该怎样回答。没想到,余周周突然从单杠上面跳下来,溅起一片积雪,肩膀上堆积的雪花也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林杨,你以后想做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学奥数?为什么要当大队长呢?你会上师大附中的吧,然后考到好学校去——我听说全省最好的高中是振华,全国最好的大学在北京,你要去北京吗?然后你想做什么呢?”
余周周从来没有语速这样快地对他提一大串问题,林杨连一个问题都没有想清楚,余周周就已经站到了他面前,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头——甚至还需要踮起脚,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比她高了。
“我随便问问。”他松口气。
“所以,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她继续笑眯眯地说。
林杨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雪人背着手,一步步地朝着人群走过去。“周周!”林杨焦急地喊起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余周周没有回头。
刚刚接近人群,余周周才发现,堆雪人的同学们情绪有些激愤。“我说了不是我!”詹燕飞的嗓子几乎都要喊破了,可是刚下过雪的操场上,她的喊声似乎被不知名的怪物吸走了,声嘶力竭,听起来仍然很没有底气。“不就是不带你一起堆雪人吗,你至于吗?”许迪哼了一声,把铁锹往地上狠狠一撇。
“怎么了?”余周周推了推身边的李晓智。李晓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纠纷中心的几个人:“雪人马上就堆好了,冻得特别结实,可是有人发现雪人背后印上了一个脚印,不知道是谁踩的,大家一开始没注意,浇上了水,现在都抹不平了。”“那跟詹燕飞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谁说的……反正有人说是詹燕飞踩的。刚才她还在雪人旁边转了半天,许迪说她不干活就让她离远点儿,她还跟许迪吵架来着。”
“谁说是她踩的?”“不知道。反正有人这么说的。”“有人”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强大的人。
余周周看着詹燕飞徒劳地跟一群男生女生对峙着。在詹燕飞的对手中,她甚至看到了徐艳艳幸灾乐祸的笑脸。她有些难过,可是也没有勇气与这么多人为敌,去站到詹燕飞身边为她争辩什么,只好低下头,狠狠地鄙视自己。
“算了算了,都堆完了,好赖都这样了。大家快点儿手拉手围个圈,然后我就拿铁锹把雪人拍碎了哦!”
大家终于嘟囔着散去,然后手拉手扯起一个不扁不圆的大圈。余周周左边站着李晓智,右边站着单洁洁,一点点张开双臂拉开距离。当这个圆初具规模的时候,大家赫然发现站在中间的除了许迪和雪人,还有詹燕飞。
詹燕飞愣愣地看着这个大圆,觉得被围在其中非常尴尬,于是急急忙忙跑到某两个人中间去,想要让他们分开手给自己一个位置,可是那两个人攥紧了不撒手,看也不看她。
好像被游街示众的罪人。詹燕飞尝试了三四次,余周周似乎已经看见了她的额头在大冷天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余周周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看着詹燕飞的眼神,几乎就是她在五年前的课堂上拿着打满了红叉的拼音卷子走回座位时,詹燕飞投向她的目光的翻版。
怜悯。然而又有一丝丝不同。“詹燕飞!”余周周下意识喊了出来,自己先愣了一下。在李晓智惊讶的目光下,她松开了李晓智的手。
“到这儿来吧。”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只是悲壮无名地看着詹燕飞。看着一只折翼的小燕子,疲倦地,一步步走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