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幺七把伙计和师傅的营生给弄没了,家家口口都等着米下锅,这些徒子徒孙说话自然不好听。
刘幺七本来应得的五十两工钱就拿到了五两不说,还被徒子徒孙一顿数落,心里自然是火气大,就去找张福理论,双方发生了口角,争斗之下,刘幺七把张福给打伤了。
张福的状师自然不乐意,在刑名上加了一条故意伤害罪,要彻底把刘幺七流放才罢休。
张福本来身体就要痊愈了,可是忽然伤口溃了脓染了毒血征,没两天人就走了。
刘幺七身上的案子,从最开始的普通劳务纠纷,变成了妨碍经营再到故意伤害,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故意杀人。
刘幺七被收监在了顺天府,按照大明律,一命抵一命,刘幺七是要上刑场的。
可是孙传庭审来审去,就发现了事情不太简单,东城这样的案子从天启五年起,已经高达十七起,都是拖欠工钱,最后演变成了恶意杀人。
而这十七起类刘幺七的案子,最大的共同特征,就是这里面涉及到的状师,都是不收钱帮着打官司。
这才是引起孙传庭怀疑的地方,这帮子诉棍平日里都是吃人不吐皮的家伙,这个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居然两方状师都不收钱?
孙传庭已经压了这桩杀人案两个多月,就是在查其中的关键,可是京中事物繁杂,他一时间也是分身乏术。
“伯雅,这十八起案子,死掉的这些东家,最后他们的铺子都怎么样了?”师爷张方平将卷宗摆在桌上,看了半天,才疑惑的问道。
孙传庭皱着眉头说道:“以张福案为例,张福死了,他儿子还小,也不善经营,只能把铁匠坊给盘出去,还能怎样?”
“剩下的十七起案子的作坊,东家死了,人心动荡,新东家年岁还小,多数都是半年到一年内,就得把作坊盘了出去,做买卖哪有那么容易。我查过了这些买作坊的人,都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孙传庭眉头紧蹙猛地坐起身来,他盯着张方平,用力的一拍手,大声的喊道:“着!这些铺子现在肯定在一个人的手里!哪怕是挂的牌额,挂的人名不同,但是一定是一个人!”
“这帮诉棍,被某抓到了辫子!”
孙传庭吩咐吏房、户房将万历三十年到天启七年所有的案宗拿了出来,开始翻阅。而寻找类似案件,也从凶杀案,扩大到了讨要工钱,状师免费这一条上。
这一类似,就类似出了一百七十多次的案宗,状师免费这一条上,实在是太过于离奇,刑房在问询的时候,不管是哪个典吏都会记上一笔。
而这一百七十多起案子,多数都没有发展到凶杀案的份上,但是多数都会起口角,发生恶意伤害。
通常到这一步的时候,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都会选择和解。
而孙传庭抱着厚厚的卷宗在京师五城走街串户,走过了一个个工坊,披星戴月的回到顺天府的时候,才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背后有鬼。
几乎所有的铺子都是如出一辙的手段,这些铺坊,突然开始经营不善,经营不力,平日里比亲戚还亲、坊里顶梁柱的老师傅,因为几个月的工钱出走,为了几十两银子,十数年的情谊不管不顾,对簿公堂,闹到最后惨淡收场。
而这些铺坊因为东家深陷官司,本来就经营不力,更加雪上加霜。
“某去跑了一天,你待在顺天府饮茶逗鸟,你也好意思。”孙传庭褪了自己的短氅,看着逗鸟的张方平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方平吹着口哨逗弄着自己的红点颏,听到孙传庭埋汰自己,手中的师爷扇一展,笑着说道:“伯雅呀,我这一整天也没闲着,也是刚回来,你去跑铺坊,我去跑了跑这票号,就发现了不对劲,回来到了礼房查了半天的公文合同。”
“诺,我找出来的人。”
孙传庭随意的抹了一把脸,拿起了张方平扔出来的账目,看了半天,面色越来越冷峻。
几乎所有的铺坊的突然经营不力,不是他们本身出现问题,而是有人故意给他们下套。
这些铺坊的东家,总是遇到一个同乡,而这个同乡,总是会小批量的购买一批批的铺坊打出来的商货,通常一年左右,突然会订一大批的货。
已经博得信任的同乡,以一起发大财的名义,就会选择赊账,同样会定制合同公文到顺天府礼房报备。
最后这个同乡领到货物之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