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尊德平定胡扶龙的赏赐擢升,比朱由检想的更加麻烦,也应征了他内心的想法。
党争,没有对错。
因为王尊德是阉党,而魏忠贤倒台,阉党如同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哪怕是皇帝没有往下追究,但是东林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
次日廷议王尊德案成了朝臣们炮轰的重点,他们愤怒而激烈的与司礼监的宦官喷成了一团。
孙承宗用力的咳嗽了两声,才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尊德纵兵劫掠,广西布政司已经将物证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师之内,人证十一月可入京,万岁,功不抵过,王尊德有功,但是其过也不可忽视,臣以为此事可暂缓再议,此人野心极大,万望万岁三思。”
孙承宗讲完,整个文华殿寂静一片,而此时的朱由检坐在重重罗幕之后,看着手中已经朱批的奏疏,愣愣的出神。
“万岁,王尊德心术不正,时至今日,家中依旧供奉魏珰生祠,心怀二志,不得不防,哪怕是万岁宽仁,臣以为可让王尊德进京述职,细细盘查,可知其心。”钱谦益作为东林党魁,此时当然要站出来下刀子才是。
袁可立作为太子太保,端坐在了左侧的首位,用力的拍了两下桌子说道:“进京述职,说得容易!广西大盗肆虐两年,匪巢岂止一处?哪怕是胡扶龙已经伏诛,但是王尊德依旧在广西追剿抚民,若是此时王尊德离了广西,匪祸再起,钱侍郎去平叛吗?简直胡闹!”
朱由检将手中的奏疏拍打了两下,嗤笑一声说道:“王尊德擢兵部左侍郎,兼广西巡抚,总督广西剿匪之事。按制恩封就是。”
大明的皇帝的皇权从来没有衰弱过,哪怕是到了大明晚期,末代皇帝的时候,大明皇帝的权力,依旧可以辐射到州县的父母官的任命,这和几乎所有的末代都不太一样。
东汉末年之时,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之时,可没人听大汉皇帝的命令。
而大唐晚年,藩镇割据,更是尾大不掉,几乎自立为国。
北宋末年,大宋西军尾大不掉,而整个南宋一朝,都没有解决军头问题。
清末更是军阀遍地,皇帝的命令如同儿戏一般。
但是大明末年,几乎所有的人事任命都出自崇祯皇帝或者京师的命令,中央朝廷并未失去对州县及以上的人事吏治的控制。
几乎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这也是朝臣不乐意和皇帝配合的主要原因。
皇权并未丢失,但是皇威不振,也是事实。
朱由检的话,算是将此件事落锤定音,孙承宗虽然还想说什么,但是他最终摇头,抿了一杯茶,算是认可了皇帝的决定。
朱由检坐在罗幕之后,他在等待着朝臣的反对,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人跳出来反对,朱由检才接着说道:“王尊德私德有亏,朕知道。仅仅在广西这几年,此人养了一百七十多歌姬,也不怕身子骨遭不住。豢养府兵私兵近万余人,广东福建等地布政司和巡抚多次上书,此人脑后有反骨,不日既反。”
“大明的缇骑遍布天下,也多有检举,朕心里清楚孙尚书和诸位朝臣心中的担忧。但眼下正如袁太保所言,还是以广西局势为主,否则耽误了耕种,明年广西的局面更加难以控制。此事,朕已有决断。”
朱由检做事当然不是那么没谱,在廷议之前,已经和袁可立谈过此事,袁可立也是和朱由检申明了利害关系之后,朱由检才选择了恩赏。
哪怕是哪一天王尊德真的带兵造反,朱由检也不怕他。中原王朝最不怕的就是地方造反,最害怕的是民乱不止,最后星火燎原。
两者性质不同,结果也大不同。
“下一议,郑芝龙登岸遣使请降。”王承恩看万岁爷说完了,大声的说出了下一议题。
这件事本身其实没什么好议论,郑芝龙是海盗,而且在倭国、朝鲜、大小琉球、占城、万里海塘都有据点,甚至到了麻六甲都有郑芝龙的势力,大明海禁之后,大明的水军一蹶不振,其实拿郑芝龙没什么办法,既然郑芝龙来降,那就按照流程走就是。
“臣以为应该让郑芝龙的兄弟和儿子进京为质,方能安心。”司礼监的一名太监开启了这次的议题,其实郑芝龙遣使归降都不是问题,恩封一个五品游击将军,也无所谓,但是如何钳制郑芝龙才是此次议题的核心。
钱谦益略微有些感慨的说道:“听说郑芝龙岁入千万金,日子好不潇洒快活,若是能够令其进京,岂不是美事一桩,也不用让其兄弟和儿子进京了。”
钱谦益说完,整个文华殿寂静一片,有几个人带着嘲讽的眼神审视着钱谦益。
事实上,钱谦益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郑芝龙若是真的肯进京,这么多刀子,光是剐蹭,都能把郑芝龙给分了,到时候其家产、私军、船舶、商路都属于大明了。
但是为何只有钱谦益一人这么说?
郑芝龙猪油蒙了心才会进京,做案板上的肉!任由大明的皇帝、勋戚、明公们对他予取予夺。
“朕以为钱侍郎说的有理,钱侍郎去一趟海澄,亲自说服郑芝龙进京,诸位以为如何?”朱由检突然大声的说道。
“臣等附议。”文华殿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山呼海喝。
这次朝臣们出奇的一致,当初魏珰凶焰滔天,东林党魁这个位子,不论是谁,那坐上去都是放在火架上烤。
既然眼下魏珰已经死了,钱谦益在坐着这个四海同盟宗主的东林党魁,就显得不那么合适。
所以,大明皇帝提议钱谦益作为使者亲自前往海澄,劝郑芝龙进京,得到了朝臣们的一致赞同。
“这这这……”钱谦益忽然一个翻身,从椅子上翻到了地上,捧着腹,面色惨白,满额头的汗水说道:“万岁,臣昨日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绞痛,臣先告退。”
“准。”朱由检乐呵呵的准了钱谦益的请退,钱谦益还没走到文华殿的殿门,就听到了朱由检高声的说道:“文渊阁拟旨吧,礼尚往来,遣使海澄,钱侍郎为主使,共谋千秋大业。”
钱谦益一个踉跄,摔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