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小妖听不太懂,但也看出对方是怒骂,露出凶恶之色,却没有上来喝骂殴打,而是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低语。
严世蕃则露出怀念之色:“许久没有听到这等义正言辞的清流之言了,你这般脾性,自是不容于朝堂,才被朱厚熜打发出来,做这取经之事,还对其忠心耿耿,当真是愚昧!”
说到这里,严世蕃又想到了什么:“海瑞……我想起来了,你在福建南平当教谕,上司来了,另外两个官都在你边上跪倒,你却站着,中间高,两边低,就像一个笔架,由此博得这个美名,可是如此?”
不待海瑞回答,这魔头抚掌赞叹起来:“三十多年了,我竟还记得往日之事,当真不易!”
海瑞本来听他一口道出自己名号的来历,就有些惊讶,相比起昔日权倾朝野的小阁老,他区区一个福建之地的教谕,简直不值一提,对方居然如数家珍,就凭这份记性,已是了不得,可惜半点没用到正道上。
但听到最后一句,海瑞又是莫名其妙:“严党获罪,至今不过十载,如何有三十多年?”
严世蕃顿住,陡然逼到面前:“不过十载?你敢骗我?”
四目相对,海瑞仍然没有惊惧:“今为我大明朝嘉靖四十三年,你这魔头,浑浑噩噩,又以为今夕是何年?”
“四十三年……四十三年……当真未过十载……此地的时日,与大明不同,怪不得朱厚熜还活着!”
严世蕃喃喃低语,再度问道:“今时内阁之中,是哪几位臣子?首辅又是谁?”
海瑞倒是没想到,这严世蕃都沦为魔头了,还记挂着内阁的位置,可见权势之心有多么重。
他不惧生死,却也不愿意死在这等妖魔手中,既然对方有意询问,乐得拖延时间,等待弟子营救,缓缓地道:“内阁几位阁老中,以吕阁老的资历最深……”
严世蕃冷笑:“吕本乃朽木之辈,在我家老头子的淫威下,就已是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半点不敢违逆,朱厚熜居然还将他留着,大明朝当真是无人了!”
海瑞对于这种评价认可一半,吕本确实挑不起大梁,但为次辅,上下协调内阁与六部朝臣的关系,还是可行的,不必这般偏激,一棍子打死。
他顿了顿,故意提起第二位:“礼部尚书李春芳入阁……”
严世蕃大笑:“又是一青词宰相,庸碌之辈!”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才华出众,但能出头,确实是因为青词写得好,捧得嘉靖浑身舒坦,而此人性情忠厚,不显山不露水,一路升迁也是平平稳稳,是入阁最稳的一位,但毫无疑问,依旧不是上佳的选择。
魔头由此而乐:“如今的大明,早已是权佞当国,青词庇奸,内不修政治,外难御强敌,值此大好河山,哀鸿遍野之际,还以这等废物执掌内阁,我倒要看看,世人如何痛斥我父子,换谁上来,不都一样?”
海瑞等他开心完,才冷冷地道:“不一样,如今的大明,已无昔日的疲弊,吕本与李春芳只是阁老,一切只因首辅整顿吏治,巩固边防,倭国早灭,蒙古鞑子也俯首帖耳,再也不可嚣狂!”
严世蕃不信:“有嘉靖老儿一日,大明朝堂就一日没有那般厉害的人物!”
海瑞道:“胡宗宪胡汝贞便是!”
严世蕃先是怔住,然后勃然大怒,还记得昔日的七品小官:“他竟当了首辅……是李时珍!我父子就是被此人算计,原是为亲信谋夺首辅之位!”
海瑞能入户部,就是得胡宗宪看重提拔,对于那位曾经的天师,倒也有所耳闻,却不认为两者间有必然的联系:“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用胡部堂入阁,是陛下悔过之意,何来天师谋夺之说?”
“嘉靖老儿自以为能驾驭所有人,却不知我父子早早将其看穿,后来更被李时珍玩弄于股掌之间!”
严世蕃发出不屑的回应:“至于悔过,你看我悔过了么?那昏君与我是一样的,他若真是悔过,又为何让你出来取经?”
海瑞冷冷地道:“经书所为,是超度孽苦,并非长生不死。”
严世蕃断然道:“那孽苦便是朱厚熜的罪,他无疑是被逼急了,才会命你远行!”
“呵,我抓对人了,若是给你取得真经回去,岂不是真要让昏君得偿所愿?”
“休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小的们,准备超度!”
众多披着僧袍的妖怪一直默默聆听,安静得都不像是妖类,此时却是齐齐领命,念诵起来:“南无雷音灵佛……南无大慧力王佛……南无鹏尊王佛……南无贤善首佛……”
那明明是佛名梵音,却有着说不出的尖利,当真是魔音贯耳,比起直接的群魔乱舞,更增阴森扭曲,无尽折磨。
以海瑞坚韧不屈的毅力,眉头都拧起,身体痛苦地挣扎起来,低声道:“别念了……别念了……”
欣赏着海瑞的痛苦,严世蕃满怀畅然,同样双手合十,高声念诵:“南无雷音灵佛……南无广主严佛……南无海德光明佛……”
“休要伤我老师!
”
眼见着佛名魔音越来越整齐,海瑞的五官扭曲,不远处飞来数道身影,弟子终于赶到,为首的治安和本草焦急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