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移驾暖阁用膳。”宫人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弘历应了一声,搁下手中的朱笔起身往外走去,在经过瑕月身边时,脚步一顿,垂声道:“还不起来?”
瑕月抬头道:“请皇上告之臣妾实情。”到了这个份上,她一定要弄清楚永璂身上的事情。
弘历瞳孔微缩,盯了她半刻,拂袖走了出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始终不见弘历归来。
陪着瑕月一起跪在殿内的锦屏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轻声道:“主子,三更了,看样子皇上是不会回来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明日再过来?”
瑕月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态度坚决地道:“本宫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皇上。”顿一顿,她望着锦屏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锦屏摇头道:“奴婢不倦,奴婢只是担心主子的身子。”
“本宫撑得住。”说完这几个字,瑕月不再言语,静静跪在殿内,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们的身后,许久,弘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若朕一世不说,你是否准备在此跪上一世?”
“是。”这是瑕月给予弘历的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
在[长长的叹息声中,弘历走到瑕月身前,蹲下身神色复杂地道:“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罢了。”
瑕月凝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徐徐道:“您还记不记得臣妾以前说过,不愿总是皇上一个人去面对所有艰难,咱们是夫妻,可以共富贵更可以共患难的夫妻;还有,永璂是臣妾的孩子,纵然现在提心吊胆,也总好过将来突如其来的灾难!”
“朕会……”不等弘历说下去,瑕月已是道:“臣妾知道您会倾尽一切保证永璂,可是世事有太多的不可确定,即便您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也不能保证永璂一定会没事。”说到此处,她伸手,握住弘历不复温暖的手掌,“臣妾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臣妾纵然是菟丝花,那也是长在参天大树上的菟丝花,只要大树不倒,菟丝花就无畏无惧。”
弘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颤抖而冰冷的手掌,一遍遍抚着瑕月的脸庞,许久,他终于道:“好,朕告诉你!”
在拉着瑕月在椅中坐下后,弘历深吸一口气,说出那个原本准备瞒瑕月一辈子的秘密,“还记得永璂出生的日子吗?”
瑕月点头道:“臣妾自然记得,是乾隆十四年的七月十九,臣妾陪皇上登坛求雨的途中动了胎气,于天坛的斋宫之中诞下永璂。”
这句话将弘历的思绪带回到了十三年前,缓缓道:“不错,永璂甫一出生,就立刻天降大雨,解了京城的旱情,朕很高兴,当即传了唐齐章替永璂算生辰八字,他告诉朕,永璂八字之中有许多水,出生之时又天降甘霖,水上加水,命格贵不可言,可是他八字偏轻,这样的人,往往……极易夭折!”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最后四个字时,瑕月仍是双手倏然一紧,蚀骨般的寒意飞快地在四肢百骸蔓延,将她一点点冻僵,包括思绪,包括视觉、痛觉、听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隐约传来弘历焦急的声音,瑕月双眸勉强凝起一丝焦距,只见弘历与锦屏皆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她却始终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说了一会儿,弘历似乎急了,伸手用力捏住她的双颊,强迫她张口,锦屏松了一口气,连忙取了帕子擦拭瑕月的下唇,在瞧见帕子上殷红的血迹时,瑕月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哑声道:“我怎么了?”
锦屏一边替瑕月擦拭下唇不断渗出的鲜血,一边答道:“主子您刚才听到皇上的话后,就死命咬着唇,咬出血了也不肯松开,叫您也没反应,可是将皇上与奴婢给吓坏了。”
“本宫没事。”瑕月接过帕子胡乱擦拭了几下,盯着弘历艰难地道:“也就是说,皇上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知道永璂命格之异了?”
“不错,朕告诉唐齐章,让他一定要想法子补全永璂的命数,至于朕,就在佛道两教中搜寻补全命数的法子,数年后,终于在紫云观中找到一则,以九十九名与永璂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男童的心头血辅以秘法以此补全永璂缺失的命数。虽然很快就到了这九十九名男童,云中子却认为此法太过阴毒,有违道家之意,所以迟迟不肯施法,只肯与空静一起替永璂祈福。”
“所以皇上就不断扩修紫云观与万寿寺?”
“不错,如非万不得已,朕也不愿伤害那么多性命,正如云中子所言,这是在折永璂的福寿;所以这十几年来,紫云观与万寿寺一扩再扩,祈福之人一增再增,可惜结果始终不尽人意。”说到此处,弘历长叹了一口气,“永璂先是险些丧命在虎口之下,之后又得了天花,命悬一线,朕不能再无休止的等下去。”
“所以皇上杀了紫云观数十人?”面对瑕月的询问,弘历点头道:“不错,弘昼代朕领兵前往紫云观,想要逼云中子就范,无奈这个老道硬得很,宁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被杀死,也不肯答应,碰巧在这个时候,永璂熬过了天花,朕便饶了他性命,并将这件事情封锁了下来。”
在努力消化了弘历的话后,瑕月又问道:“那魏秀妍呢,她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弘历沉默片刻,道:“这件事后不久,云中子告诉朕,除了九十九名男童之外,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补全永璂命数,那就是魏秀妍;此人命格特异,她所生的孩子可以代替永璂承受灾劫,以命换命!”
听到此处,瑕月已是恍然大悟,“所以皇上突然改变主意,免去魏家流放宁古塔之刑,并且不顾反对将魏秀妍安置在广秀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