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放缓了摇扇的动作,凝思片刻,脱口道:“不如封为川西王如何?”
川西王……胤禛在心里念了几遍,倒不觉得拗口,只是一时不解这川西二字的意思,直到凌若道:“臣妾观之前的异姓王,封号皆与其战功息息相关,譬如平南王、定南王等等。原本年将军这一次平定西北叛乱,封为平西王是最恰当的,只是这一封号,顺治朝时已经用过,再用显然不恰当,平北王又听着不太顺耳。皇上之前已经封了年大将军为四川陕西总督,所以臣妾便想着从这里拟一个封号出来。皇上觉得可还能用?“
“甚好,川西王!”胤禛越听越觉得顺耳,唤过四喜道:“记下了吗?待朕正式下旨时,就用这个封号。”
“奴才记下了。”刚才还装聋作哑的四喜这一回倒是不聋了,回答得极是快溜。
定下了封号,胤禛心情大好,又觉得腹中有些饥饿,逐对凌若道:“想吃什么,朕让他们传点心进来,若儿?若儿?”
胤禛连着叫了好几声,凌若才骤然回过神来,茫然地道:“啊,皇上在叫臣妾吗?”
“是啊,朕问你想用些什么点心,朕让他们送进来。倒是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朕叫你都没听到。x。”
“臣妾……”凌若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皇上,臣妾以为,川西王这个封号并不妥,还请皇上允许臣妾收回之后再另起一个。”
“这是为何?”胤禛满脸奇怪,这名号他听着极好,何来不妥。
凌若突然走下台阶,跪地道:“还请皇上先恕了臣妾的罪,否则臣妾万万不敢说下去。”
“若儿,你究竟是何意?”胤禛越发觉得奇怪,见凌若咬着嘴唇不说话,只得道:“朕恕你无罪,可以说了吗?”
“谢皇上。”凌若磕了个头,依然跪在地上,带着些许颤抖道:“川西王,换而言就是四川与陕西的王,若皇上真这样封了,只怕十几二十年后,来四川与陕西的百姓,只知年将军而不知皇上。”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胤禛,确实,一旦封了川西王,感觉上就仿佛将四川与陕西也一并封给了年羹尧,实在不太妥当。
他刚才只顾着高兴,并未想到这一点,亏得凌若细心,否则虽说闹不出什么事来,终归是不好,“起来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重新再拟一个封号就是了。”
凌若听到了胤禛的话,却没有站起来,犹跪在地上道:“臣妾还有一句话要说。”
“有什么话,起来说就是了。”胤禛话音刚落,四喜已经识趣地过来扶凌若,“熹娘娘快起来吧。”
凌若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反而道:“请皇上许臣妾跪着说。”
胤禛拗不过她,只得道:“既是这样,那你就说吧,朕倒是想知道,究竟还有何事非要跪着才能讲。”
凌若低一低头,再抬起时,眼中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凝重,逐字逐句自那唇齿间蹦出,“臣妾以为,年大将军封异姓王一事并不合适,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是为什么?”胤禛正一正身子,眼中尽是不解的惊讶,凌若与素言之间有嫌隙他是知道的,但以他对凌若的了解,应该不至于这么直接的将素言与年羹尧混在一起。
虽说前朝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终归还是分开的,不可混为一谈,这点分寸,他相信凌若还是有的。
“臣妾身为后宫嫔妃,本不该干涉前朝政事,只是这件事影响深远,臣妾不得不说。”她声音一顿,待再次响起时,已变得认真无比,“臣妾以为,年大将军并不适合被封为异姓王。”
南书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的了起来,胤禛身子往前倾了数分,眸光紧紧盯着低头的凌若,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来,“告诉朕,为什么不合适?”
自刚才开始,凌若的心思就一直处在不停歇的飞转中,在紧张地思索了片刻后,道:“恕臣妾直言,虽说自西汉开始,历朝历代都有异姓王出现,但他们大都是在定国之初或是皇帝势弱时才立的,当中又以乱世时最多。想我大清定国已有数十年,根本不存在定国之初,那么就只有后一种了,皇上此刻封年将军为异姓王,岂不是说皇帝还有我大清开始由盛转……”后面那几个字已是属于大逆不道,凌若实不敢说出口。
“由盛转衰,无法控制整个天下了是吗?”胤禛说完这句话,狠狠一掌击在桌案上,震得搁在架上的笔一下子跳了起来,“荒谬,何曾有过这种事!”
凌若慌忙道:“皇上息怒,臣妾自不会如此想,怕只怕一些无知的民生会因此而出生惶恐不安的心思。还有……”
“还有什么?把话说完。”胤禛咬着牙道,神情略微有些狰狞。
“我大清立国之初所封的四位异姓王,除第一位是战败自杀之外,其余三位在先帝朝时形成了很大的势力,并且不安于现状,起兵发动叛乱,先帝历时八年,方才彻底平定这场叛乱,臣妾怕一旦封了异姓王,昔日的战乱就会再次重现。”
胤禛心下甚为不悦,阴声道:“年羹尧不是吴三桂,朕很清楚他的为人,虽有些张狂,却对朕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这种叛主之事。”
听得胤禛这般维护年羹尧,凌若暗自下了狠心,不管怎样,今日一定要打消胤禛封年羹尧为异姓王的心思,否则一旦让年氏借助家族与兄长的力量再次得起,可是麻烦了。
自然,这些心思是绝对不能在胤禛面前表露的,胤禛平素最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思使手段;一旦被发现,绝不轻饶,邓太医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凌若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强自镇定道:“臣妾也相信年将军,只是他身边那么多人,若有宵小趁机进言,只怕……年将军会受他蛊惑。”
这句放一下子令胤禛沉默了下来,他相信年羹尧,但对跟在他身边的人却不了解。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人锲而不舍地在跟年羹尧身边吹风。
若真因此重蹈覆辙,那他就是大清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