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嵬盘膝坐在房间里,身前立着那把石空的佩剑。
剑身上铸着虎狮图纹,最上面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忠”字。
小时候的牧嵬也有过将军梦,就像所有的小男孩都梦想着上阵杀敌,成为英雄那样。
他听说过许多大将的传奇故事,也听说过北方的石家。
小小的越城在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一方大诸侯之前,就颇为引人注目,因为他们有着让世人忌惮的石姓之师,他们世世代代守护越城。
所以,很久以前的越城诸侯赐了一柄剑给石家,石家一代代地传下来,传到了石空手里。
牧嵬听说,石空的家人已经全都战死在了沙场,包括他的叔叔,弟弟,妻子,儿子。
他很佩服这样的人,守家卫国,忠诚不二。
他也想过要做这样的人,保护他的长公主殿下,沉默虔诚得像是可以双手奉上性命,只愿主人安好。
直到那一切发生之前,他都很满足。
在越清古前来北境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殷王的亲笔信,信里教他,要怎么样才能利用越清古逼出越彻以及他的大军。
想来也是,凭着牧嵬那颗笨笨的脑子,哪里想得到这样残忍的计划?只能是有人授意的。
他看到信中所书的那一刻,也是崩溃的,绝望的,他不愿意这样对越清古,不愿意做这样残暴的事情。
但殷王说了,凡事,多替长公主殿下着想。
那天他与殷王的那一场让他面色发白的谈话里,殷王明确地告诉他,为了殷朝,为了天下,无人不可杀。
这里面,包括了殷安。
殷王,拿殷安,要挟着牧嵬。
深宫里的长公主殿下永远不会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为了她,抛弃了良知与人性。
在每一个无人的深夜,他抱着冰冷的利剑,全身发抖,不敢入睡。
甚至不敢想起殷安的脸,牧嵬深知,他再也没有资格执剑而立,守护在殷安身边。
但,这不是为牧嵬开脱的理由,没有哪一种理由,没有哪一份爱情,可以伟大到原谅他的这一切恶行。
最让牧嵬害怕的,是他放走了越清古,并且没能做到殷王所要求的那样,找到越彻的藏兵。
石空已经死了——你看看,他仍旧是那个傻傻笨笨的小骑士,都看不穿越彻的这小小诡计——越清古也走了,就算他杀再多越城的人,也没办法让藏起来的九万士兵现身。
他不知道,这样的过错,会给殷安带去什么样的危险。
他惶恐得,不知所措。
而在这一晚,石空带着越清古回到了藏身之处。
越清古一日之间,被碾碎了骨头,重新拼合,组成了一个新的人。
那个人依旧叫越清古,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风流快活,潇洒不羁的二世祖了。
他再也不会逛着青楼喝着酒,管来者是谁,都敢调侃一番,哪怕是朔方城的那个老怪物江公,他也不放在眼里的越清古了。
早都说了,这乌七八糟的世道,就没准备放过任何人。
谁也别作白日梦,妄想着做那个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