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纠纠气昂昂,本该往凤台城进发的大军,出师未捷,身虽未先死,却也乱也一锅粥。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说好了是去讨伐殷朝,却变作了先攻盟军。
不过嘛,江公总是能言能辩,巧舌如簧的,他总是能替王启尧写出华美大气的誓书,一一数道盟军的背叛,罪恶,以彰显自己的正义。
实际上来也没有什么作假的地方,他们本来就是被动迎战,而不是主动出击,不是率先破坏联盟约定的那一方。
两军交战之际,任良宴像是没想到朔方城准备充足一般,仓皇之下搬出了季婉晴,让王启尧出来投降,否则就要杀了他的夫人祭旗。
而王启尧自然是怒喝回去,骂他们等人是肖小之徒,不遵君子之诺,令人不耻,更让他们速速放了季婉晴,后退十里,交出兵权,否则定要对他们剿杀殆尽,以匡正道。季婉晴已经醒了,她冷冷地看着季铮,看着她的父亲,冷冷地笑道:“王启尧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死活,我也不在乎,你们的阴谋已经败露了,想利用我来逼他投降简直做梦!你敢把我推上战场,我就敢横刀
自刎,血溅三步,绝不受此屈辱!季铮,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女儿,你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季铮只是背对着她,听她说完这些话,脸上全是麻木的沉痛,最终也没讲,沉默地走出屋子,只着人看紧她,切不能让她寻了短见。
可是这样的吩咐在季婉晴听来,不过是,担心她死了就失去了人质,失去了要挟王启尧的筹码,让她觉得可笑。
于王启尧而言,自己只是他的臣子,他的谋士,他的伙伴,从来不是什么妻子,爱人,伉俪,不存在任何感情,他不可能为了自己,就对季铮他们低头,他又不是王轻侯,会为了方觉浅发疯发狂。
同样的,季婉晴也没有期盼过王启尧会那么做,她不需要。
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有几分斤两,值几个价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季婉晴对于这一点,向来清醒得很,不作无谓多想。朔方城自己人先掐起来了的这个事儿,实在不雅,传出去也实在危险,但很奇怪,就好像是有心人故意要把这个事情捅出去一样,还只是叫阵对峙阶段呢,这事儿就已经传出去老远了,甚至传到了凤台城
殷王的耳中。
掐着时间算一算,这个时候,正是殷朝迎战朔方城的大军,除去召集整顿的时间,刚出发不到半个月,以大军行军的速度,他们只是刚到上谷城边儿上,还没有摸到战场的中心。
本来殷王也是做好了准备,与南疆必有一场恶战的,突然之间横生出来的这个岔子,竟让他不知是喜报,还是陷阱。
谨慎的殷王没有冒险,他着令大军先行原地休整,养精蓄锐,等摸透了情况再说。
并将目光,投向了王轻侯。
他有种直觉,这事儿,是王轻侯干出来的。
目的何在?
南方那群人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想知道,王轻侯要做什么。
王轻侯呢?
王轻侯每天都能收到任良宴的回信,他很感激任良宴他们服从了他的命令,跟随了他的决定,哪怕他们明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也依旧没有退缩。
他相信,以任良宴的能力,能控制好这件事情发展的程度,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同时也知道,朔方城里他的大哥王启尧,此际怕是对自己,失望透顶。
脚边红泥火炉里的酒水已经烫得咕噜咕噜的响,他刚想伸手把铜壶提起来,却碰到一双温凉的手。
抬头看,方觉浅已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越清古来信说,他一路上都很好,挺太平的,跟着他一起的几位副将也没有刁难于他。”方觉浅说道。
“嗯。”王轻侯接过酒,点点头。
“你还好吗?”
“这不挺好的?”
“殷王现在分不清是诈还是其他,轻易不会扑向南方,也不会增兵,只要任良宴他们拖得住,我们可以准备趁机去北方了。”方觉浅坐在他对面,“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没有了。”王轻侯摇摇头,“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王轻侯,你要不要,向你大哥解释一下?”方觉浅知道,王轻侯情绪低落的原因。“我之前决定行此险招,就是不想让朔方城知道凤台城里暗藏的凶险,以免耽误他,怎么可能向他解释?”王轻侯喝不下酒,又放着杯子在桌上,慢慢整理着桌上零零散散的信,“等剑雪回来,我们就可以出
发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方觉浅,像是有些话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来:“我从来不问你的目的,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是因为你逼停的朔方城,你等待的时机,是在什么时候?”
方觉浅轻抿了下嘴唇,想了一下,才道:“在,所有的力量,都完整而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时。”
“所有的力量,是包括哪一些人?殷朝,朔方城,神殿,北境,还有谁?”王轻侯不解。
“你想太多了。”方觉浅笑了笑,“从始至终,我非常认真对待的身份都只有神枢,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巫族,所以,作为我这样邪教分子,并不会对殷朝,朔方城,北境这样纯粹的政权力量,有兴趣。”
“神殿和巫族?”王轻侯像是明白了什么,可是那种感受稍纵即逝,很快就从他脑海里闪过,他没有抓住。
“王轻侯,神殿是一种信仰,巫族也是,身处这其中的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信仰的力量,才是这世上最无坚不摧的。”方觉浅喝了那杯递给王轻侯的酒,倒扣着杯子在桌上,还是笑着,轻声说:“就像你信仰大地,天空,雨水,河流,山川,凡人,伦理,道德,自己,这也是力量。有一些力量会消失,有一些,值得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