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经到了夜色将起的时候,有几颗按捺不住的星星已经跳了出来,在半空中一闪一闪的,好像人站在这里,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把那星星给摘下来。
殷安看着那几颗星,都说,看着夜空越久,看到的星星就越多,那些原本藏起来的不那么亮的星辰,都会冒出来,落进你的眼中,化成你眸中的光。
殷安盯着这座王宫越久,看到的真相就越多,可惜这些真相不是光,反倒像刺,刺痛她的眼。
“王后你身娇体贵,每每上这摘星楼,都是由下人抬着上来,大概是从来没有看过摘星楼里面,这十数层高的楼中,都有些什么吧?”殷安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越歌的脸色终于不好起来。
“我想说,真相一直在你眼前,而你从来看不见。”一语双关,殷安不知是在说这摘星楼,还是在说殷王。
她站起来,走到楼台中间,脚下是柔软的厚毯,她转了一圈,轻轻地踩了两下地面,笑了笑。
笑她王兄心思机巧,堪比九窍玲珑,也笑自己,目光短浅,不识庐山,还笑这温床软玉之下,就是金戈铁马!“以这座摘星楼为例,其中藏有死士一万零三,兵器三万七,您看这摘星楼这么大,除了正中间的那楼梯以外,其他各处,不都是闲置浪费了吗?总得利用起来不是?藏死士,是再好不过的了。”殷安缓声
道来一个惊天大雷。没等越歌与越清古反应过来,她又继续道:“而这些年,得益王后您的铺张浪费,挥霍无度,凤台城里里外外,各地的行宫不知多少,每一个都极尽盛大之能事,占地广阔,又常年无人居住,空着也是空着
,我就把他们利用起来了。顺便在我王兄替你修建行宫之时,还在每一个处挖了地宫,与这地上的行宫大小别无二样,以作平日操练之用。”
“至于粮草军晌之事,说来也要多少王后您,幸得您喜欢奢侈无度,国库里的银子,才能借着您的名号给运出去,你能用几个银子呢?再者说了,你真的分得清真金与假玉?”
“所以,总的来说,挺感谢王后您这些年的支持的。”
殷安倚在摘星楼的栏杆上,身后就是几十米高的空地,风吹动她的长发与裙摆,她立在风中从远处看去,就像是踏在云间风里一般。
“王后你自己记得,这些年你问我王兄要过多少处行宫吗?”
越歌还处在得知真相的震惊中,没能反应过来殷安所说的一切,听到这个问题,也一时回答不上来。
殷安却替她答道:“加上这摘星楼,大大小小共计三十七处,您可真有本事。”
越歌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抓住了些什么,目光冷静了下来:“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殷安心想,越歌笨归笨,但起码的脑子还是有的,所以笑看着越清古:“不是说给王后您听的,说给越公子听的。”
越清古进宫就是为了找到殷朝的底牌,他没想到,殷安会如此直接了当地把底牌抛给自己看。
但越清古仍有一个问题:“就算殿下您有场地,有银饷,您从何处征来这么多士兵?”
殷安点点头,道:“越公子果然机智,不知越公子您可还记得,我有另一重身份,神墟大长老。”
“你,你是说,神墟其实一直在为殷朝练兵!”
“不然你以为,后来的神墟为何重建得这么快呢?”殷安笑声道,“只不过,这是两个平时彼此之间绝不会有任何联系的地方罢了,他们各司其职。”
越清古咽了咽口水,他此时看着殷安,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一般。“你把这一切告诉我,是想让我知道,殷朝手里还有多少恐怖的实力,如果我不按你所安排的,去往北境,你会把这所有的人都放出来,直接南下!”越清古咬着牙,恨声道:“到时候,就算王轻侯他们发现
事有不对,想及时止战,也来不及了,殷朝会化被动迎战为主动出击,粉碎朔方城!”
殷安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越清古的猜测。
“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方觉浅和王轻侯,置我父亲,置越城于生死险境!”越清古狠声问道。殷安手臂微展,双手轻按在栏杆上,手指轻轻敲着栏杆:“因为,越公子你很聪明,你很清楚,殷朝的全力出击,粉碎朔方城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等到我拿下南方,就只剩下北境,你的父亲,你的越城,依
旧难逃一劫。而你此时北上,我还得考虑一下,北方会不会有其他的变数,留一些人手在手里,毕竟石空所率的那九万精锐之师,不容小觑。”“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放慢对朔方城的进攻速度,你也就为王轻侯和方觉浅争取了一线生机。在这个时间差里,他们极有可能想出营救你父亲和越城的办法,这是他们的一线生机,也是你父亲和越城的。
只不过唯一要承担风险的人,就是你而已。”
“要么,你就是孤胆英雄,要么,你就是千古罪人,就看,你赌不赌这一线生机了。”
越清古难以置信地听着殷安的这些话,满脑子都塞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乱作一团,可却也突然觉得,什么也问不出来,所有的一切早就被眼前这个女人控制在手心里,她成为绝对的操纵者。
“但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我。”越清古还是不解,这样的底牌,殷安完全不用摆出来。“这里存在一个风险大小的问题,我面临着两个风险,一,是北境越彻与石空的九万精锐,二,是王轻侯和方觉浅获得一线生机,这两个风险我必须选择承担其中一个。实不相瞒,我觉得,在这两个风险里
,王轻侯与方觉浅,更让我放心些。因为他们说到底了,只有两个人,我实难想象,他们要怎么救出你,你的父亲。而那九万大军,却是实实在在,随时可能杀出来的。”殷安说着,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牧嵬在那里,我不能让他时刻面临着这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