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三人不敢耽搁,立马出了东宫,往皇宫武英殿赶去。
进了承天门,过了金水桥,三人在皇宫前下了马车,然后步行入内。
进了武英殿,萧凡发现殿内还有几位大臣站着,有礼部尚书郑沂,户部尚书郁新,刑部尚书杨靖,右都御史暴昭,御史黄观,甚至还有翰林学士解缙。
萧凡等三人先向朱元璋行了礼,朱元璋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正滔滔不绝说话的黄观。
“……臣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孟子?告子篇》曰:‘好善优于天下,而况鲁国乎?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
萧凡听得云山雾罩,扭头悄声问朱允炆道:“这家伙在说什么呢?又是夫又是狗的……”
朱允炆吐了吐舌头,道:“我竟然忘了,今日是经筵之日,朝中的翰林学士,饱学鸿儒等等都要来讲筵的。”
萧凡恍然点头,经筵,始于汉唐,说穿了其实就是有学问的大臣们为帝王讲经论史,以史为镜,以人为镜,请皇帝品鉴古今,并检讨和总结做皇帝的得失。
萧凡又问道:“他们说话干嘛开头一句总说‘臣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这是发言之前必须要说的口头禅吗?”
朱允炆笑道:“举凡有臣子面谏天子,一般开头都要这么说的,以表示天子治国以仁孝,是经奉儒家大义之正统天下。”
萧凡又恍然,明白了,这就跟和尚开口前先说“阿弥陀佛”的意思是一样的,纯口号,没有任何意义……
别人怎么看待经筵萧凡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是一种很无聊的行为,开大会扯闲篇,尽说些废话浪费口水,除了满足参与者说话的欲望,其他的用处基本没有。历朝历代的经筵办得太多,结果怎样?该亡国的照样亡国,两不耽误。
不过萧凡现在属于低品阶的官员,朱元璋让他参加经筵本就是给他制造往上爬的机会,不管怎么说还是忍着吧。
于是萧凡只好耐着性子听黄观一个人在那里长篇大论的说着孟子如何如何,孔子又如何如何……
扭头看了看朱元璋和其他的大臣们,却见他们一脸陶醉认同之色,跟随着黄观激昂顿挫的“之乎者也”语调而不停的摇头晃脑,连刚刚一起进来的朱允炆和黄子澄也很快投入了进去,一副芳香扑鼻的模样,看起来特瘆人。
努力耐着性子,好不容易黄观的总结发言完毕,萧凡松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神情,这条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总算缠完了……
结果还没等萧凡高兴多久,礼部右侍郎陈迪又站了出来,摇头晃脑跟磕了摇头丸似的大声道:“臣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刚才黄大人讲过了《孟子?告子篇》,臣以为黄大人之论实是老成稳重,将亚圣的经义精要都说出来了,臣深以为然,臣接下来为陛下讲一讲《礼记?乐言篇》,‘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
静谧的武英大殿内,忽然传出一道很突兀的声音。
“我靠!”
朱元璋睁开眼,冷目一扫,道:“谁?谁在乱插嘴?‘我靠’是何意思?哪位先贤说的?”
无人答话。
“哼!讲筵的规矩都忘了吗?说史论经要一个一个的说,陈爱卿说完了你们再出来讲嘛。……陈爱卿,你接着说吧。”
“是,陛下。”
陈迪继续滔滔不绝……
萧凡太佩服这帮大臣了,为何他们听着一脸陶醉,而自己却……越来越想睡呢?
努力撑了一会儿,萧凡实在挡不住这汹涌而来的睡意,于是当着满殿大臣们的面,很不文雅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萧凡!你太过分了!”朱元璋发现了萧凡的小动作,不由拍案大怒,一声暴喝终于惊醒了睡意绵绵的萧凡,也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陈迪。
众人纷纷扭头望着萧凡,目光中的神色颇为不善。
萧凡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跪下道:“臣……失仪!臣……万死!”
朱元璋气得站了起来,指着萧凡道:“朕循历朝先例而开经筵,正是为了以史以古为鉴,自省得失,今日殿中所站者,哪一个不是当世的饱学鸿儒?平常人欲求他们只言片语而不可得,你却当着他们的面打呵欠,你什么意思?很想睡吗?”
殿中大臣们闻言顿时一副知遇之恩的感激模样,纷纷对萧凡投以敌视的目光。
萧凡一楞,不就打了个呵欠,用得着这么骂我吗?老朱更年期来了?
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去,却见朱元璋神情愤怒,眼中却飞快闪过一抹狡黠的神色。
萧凡想了一下,终于恍然大悟。
老朱这是借题发挥呀!两句话轻轻一挑拨,就把自己公然推到群臣的对立面去,从此自己在朝中可就实实在在与那些所谓的忠臣们敌对了,朝中忠奸并存,互不相容的局面也就开始初具雏形,老朱扶持一党,打压另一党的构想便顺利形成了……